荷心帝国四百七十五年,希维亚山脉。
鲜血,浸润了自然之灵的面庞,眼中的绝望在这一刻变成了恐慌,悦耳的声音甚至都变得尖锐。
“堇——”
“唔——”七色堇银牙紧咬,拼尽全力将青蓝色灵力全部汇聚在体内,排挤着那贯穿自己胸口的血手。
在七色堇的背后,向她发出这致命一击的人影,正是早该死在击天碧水之下的曼珠沙华之灵。
感受到来自七色堇的反抗,曼珠沙华之灵面色微变,急忙抽回血染的右手,足尖轻点地面,拉开了与七色堇和自然之灵的距离。
这本该落在自然之灵身上的偷袭,竟然被七色堇以惨烈的代价挡了下来!
胸口被开了一个狰狞的窟窿,七色堇的身体失去平衡,无力地倒在了自然之灵的身上。鲜血喷涌而出,将她们的身体都浸染成血红色。
“堇,你怎么样了,堇——”
“啧,自然之灵,算你的运气好。”曼珠沙华之灵的声音森寒刺骨,她恨不得现在就杀了眼前的这位天敌,但现在刚刚复活的她,实力连四cd没有恢复,根本不是自然之灵的对手。
因此,她的选择是仓促离去,甚至连她的根基——那潜藏于地下的死亡气息都留在了希维亚山脉。
自然之灵选择了追击吗?没有,若是她现在追杀曼珠沙华之灵,或许真的能够将后者击毙,但现在,她的挚友已经危在旦夕了。
“堇,你怎么样了?你忍一下,我这就帮你治疗。”
光、木、水,三种有着治疗之效的灵力同时释放,注入瘫软的七色堇体内。
“没……咳咳,没用……的……”七色堇勉强睁开双眼,声音细若游丝。
“堇,你别说话,我的灵力包含了三种可以治疗的属性,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然而,灵力的输出换来的只有更深的绝望,自然之灵疯了一般地释放着灵力,但七色堇的伤势已经严重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她已经是半个死人了。
只不过,在自然之灵的倾力治疗下,七色堇的命还吊在这里,待生机流逝殆尽,她也将逝世。
“自然之灵,不要再这样了。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七色堇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
“好,堇,你说,只要不是让我放弃你,我一定会做到。”
七色堇手指伸出,自然之灵顺着方向看去,她指向的地方是一个地洞——那是曼珠沙华之灵偷袭时出现的地方。
“带我去那里,好吗?”
“堇,你想干什么?”自然之灵忍不住问道。
“你说过,会答应我的呢。”
“……”
两道被鲜血浸润的人影缓慢地挪动着,不到十米的距离,却足足过去了三十秒,她们才来到了这地洞之前。
透过这个地洞,她们就要感受到浓郁的死亡气息——阴寒彻骨。
“这、这是什么?”自然之灵骇然道。
七色堇虚弱地道,“血红色的液体……传闻中,曼珠沙华之灵化为人形的方式十分特殊,她的本体不会在化为人形后消失,而是本体与人形同时存在。”
“就是说,这些血红液体,才是曼珠沙华之灵的本体吗?”
“或许……”
“唔——”自然之灵捂住额头,没来由的,一股异样的感觉在脑海中出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强加进了她的脑海中。
这些在脑海中出现的是……关于曼珠沙华之灵的信息?
“堇,我知道了,这些血红液体,是叫作死亡气息。”
“死亡……气息?”虽然极度虚弱,但七色堇的眼睛却是亮了起来,“难道是天敌对峙?”
天敌对峙,是两种互为天敌的魔兽之间才会出现的情况。关于天敌的信息,魔兽会有一种冥冥之中的认知。
“嗯,应该是的。”自然之灵的面色十分沉重,“堇,你之前说的有些不对,在曼珠沙华之灵化为人形后,这死亡气息虽然还是她的根基,但却已经不再必要了。”
“所以……她才能留下这些死亡气息逃走吗?”七色堇苦笑道。
“而且,更可怕的是,只要这些死亡气息不被消灭,曼珠沙华之灵就可以借助着其中的死亡之力……复活。”
复活,这个词用在被誉为“死亡代名词”的曼珠沙华之灵身上显得多么讽刺,她收割死亡,却又能不断地摆脱死亡……令自然之灵憎恶到了极点。
复活?难怪,难怪她明明被杀死,却又再次出现了……或许是因为受到刺激,七色堇伤口处的剧痛又加深了几分,即使是她,也在这痛楚之下冷汗直渗。
“自然……之灵,你……有没有……办法……消除……这些死……亡……气息。”
“堇,你不要再说了。”
七色堇注视着自然之灵的双眼,面对着挚友寄托希望的眼神,自然之灵却抿紧了嘴唇,有些不忍地别过头去。
她知道,七色堇的愿望,就是让希维亚山脉回到那个充满生气的天堂。
可是,据她知道的信息,这些死亡气息根本不是现在的她可以应对,若是她试着去对抗,那只会引来死亡气息的反扑,最后被吞噬。
死亡气息不除,曼珠沙华之灵迟早会有卷土重来的一天,到那时候,单独她一个自然之灵,根本没有胜算。
这些话,自然之灵怎么说的出口?
“是吗……我明白了。”
沉默,有时候就是最直接的回答。七色堇轻轻地点了点头,一点青蓝色的火焰,在她的身上燃起。
虚弱近乎消失的灵力波动,在这一刻被这火焰所点燃。
“生命自燃?!堇,你在做什么?!”自然之灵失声痛呼。
“抱歉了,自然之灵,可能,我要把复兴希维亚山脉的重任甩给你一个人了。”七色堇淡然一笑。在生命力被点燃之后,她的状态也恢复到了正常状态——但这不过是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罢了。
“不,堇,你不能丢下我,若是你走了,我一个人该怎么活下去啊——”
“你可以的哦,自然之灵,希维亚山脉的大家,都还在等着你,等待着你带领希维亚山脉的魔兽们回到兴盛时期。”
七色堇的身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朵美轮美奂,有着七色七片花瓣的瑰丽大花——传说之花,七色堇。
“我以身为媒,生命为引,造此七彩封印,将死亡气息镇封于此。”
不再是青蓝色的火焰,七彩的光芒以七色堇的花蕾为起点亮起,绝美的一幕宛如仙境,却将想要制止的自然之灵阻挡在外。
“堇,不要——”
呼喊凄厉近乎绝望,或许,这已经无法传达给即将逝去的挚友了。
七彩光芒移动了,沿着洞穴,它进入了那充满死亡气息的地底,任由那些血红液体如何翻滚,也无法将之驱逐。
一层七彩的屏障,将死亡气息全部包围在内,这是一道封印,以七色堇的献身换来的绝命封印!
砰。
巨大的悲痛之下,自然之灵的精神终是崩溃了,出于身体的自我保护,她竟是直接昏厥,无力地倒在地上。
挚友的声音,仿佛还遗留在耳畔……
“再见了,自然之灵……”
……
似乎,过去了不短的时间……
再次发觉时光的流逝时,已经是眼前不同以往的一幕了。
“自然之灵,感谢您为希维亚山脉所做的一切,我朱炎狮王,愿奉你为主。”
“灵主!我等愿永远追随您!”
无数魔兽匍匐在地,用着各不相同的语言,表达着对她的敬意,这其中甚至还包括了无法口吐人言的弱小魔兽。
看着它们,自然之灵不禁有些呆滞——自己根本没想成为希维亚山脉之主啊。
而且,真正为希维亚山脉付出一切的人,也不是自己……
“你们,真的愿意奉我为主吗?”自然之灵问道。她说的是人类的语言,但在场的所有魔兽竟都能理解。
“是!”得到的回答整齐而坚定。
自然之灵点点头,道:“既然这样,那我要求你们,以后不要再称我为灵主了,希维亚山脉真正的主人,是七色堇。”
“七色堇?”
“七色堇是谁啊?”
吐了自然之灵的话,魔兽们竟是议论纷纷起来,口中的话语,都是在议论着类似七色堇到底是什么的话题。
这让自然之灵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感到的是愠怒——七色堇为了希维亚山脉付出生命,却没有任何魔兽知道她的存在?!
噗——
突然的,一只血红的纤手贯穿了朱炎狮王的心脏,鲜血狂喷之下,引来魔兽们惊惧的叫声。
自然之灵猛地转过头,就在这一刻,她感觉到了,那令她极为憎恨的死亡之力!
但是,她只看到了贯穿朱炎狮王身体的那只血手,而那血红色的身影,她根本就没有看见。
噗——
噗——
同样的情况接二连三的出现,每一只在场的魔兽都无法幸免,自然之灵的情绪从惊怒转向恐慌,最后定格在绝望。
超过一千只魔兽,就这样葬身在了这里——这般死法,与当初的七色堇如出一辙……
“为什么……”自然之灵跌倒在地,对于眼前地狱般的场景,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将之挽回了。
“因为你啊,自然之灵,你当初杀死我,害我进阶失败,现在,你就在悔恨中死去吧……”
曼珠沙华之灵的声音在耳中回荡,自然之灵眼前的场面突然变了,不知何时,她已经来到了地下,那封印着死亡气息的地方——七色堇逝世的地方!
七彩的封印褪去,被封印的死亡气息得以爆发,就像是饥饿的猛兽,要将眼前的食物凶狠地吞噬。
翻滚的血红浪潮,将自然之灵的身体吞噬……
……
“啊——”
盘膝冥想的自然之灵猛地睁开眼,冷汗已经浸湿了百花裙,因为恐惧,她丰满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心脏仿佛要跳出体外。
“为什么,又是这样的梦……”
在灵力的作用下,自然之灵勉强平复了心绪,看着漫天的星空,她沉默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距离七色堇逝世、魔兽们回到希维亚山脉,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时间。
这段时间,对于大病初愈的希维亚山脉来说无疑是个新的开始,植被需要重新种植,生态系统需要重新建立,好在那些堆积山脚的曼珠沙华花海和尸骸已经处理完毕了。
可是,她依旧无法宁静下来……
闭上双眼,她似乎就会看到那个血染的瞬间,无数次打坐静修,却又会被那不断重复的噩梦惊醒。
她无数次的告诉自己,那只是个梦,不会变成现实。
可是,这真的不会成为现实吗……
如果曼珠沙华之灵恢复了实力,卷土重来的话,那仅凭自己又该如何抵挡?
生灵会被吞噬,植被会被摧毁……就算内心不愿去想,自然之灵也很清楚,若是自己的实力停滞不前,这就会是希维亚山脉的未来。
但是,她拼命地想要修炼、提升自己的修为,却又因为那个一直重复的噩梦,冥想不断地被打断……这样下去,甚至可能会出现走火入魔的惨剧。
为什么,自然之灵和人类那么相似,都要自己冥想、修炼,若是和正常的魔兽一样通过成长来进阶,又怎会陷入这种逆境……
不打破曼珠沙华之灵的阴影,她的修为就寸步难进;修为无法进步,又无法打破曼珠沙华之灵的阴影——这是一个死循环。
“堇,我该怎么办……”
……
一年后。
自然之种的播种,使得希维亚山脉的生机被重新激活,在浓郁的生命气息作用下,植物的生长异常繁盛。仅仅一年时间,原本荒芜的山脉已经可以称为绿意盎然。
作为这一切的缔造者,自然之灵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自然之种是她倾力修炼出来的精华,一旦播种,无法收回不说,光是对她的修为就会造成极大的负面影响。
苦修一载,她的修为不仅没有提升,反而变得有些虚浮。导致这种情况出现,自然之种的播种是很大的因素,但更重要的,还是那个永远缠绕着她的梦魇……
不行,必须要想办法改变现状。
……
手中的种子播下土地,自然之灵口中轻声吟唱着,一层碧绿色的光芒从她的身上亮起、落下,融入脚下的地面。
自然的祝福,顶级魔兽自然之灵的天赋灵技之一,在她的祝福下,灵物的生长会得到催发。
这是从青玄谷里取来的灵物的种子,虽然都是一些低阶灵物,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对生命有益的灵物。
“这些死亡气息,是以纯粹的死亡之力所凝结而成的,那么,纯粹的生命之力,应该能和它对抗才对。”
自然之灵轻声念叨着,这是她能够想到的,唯一有可能消除死亡气息的办法了。
至于在这些种子生根发芽之前,她就只能先取青玄谷中的灵物进行尝试了。
……
半年后。
“为什么……会这样……”
自然之灵无力地跌倒在地,看着面前枯萎的灵物,她的心中已经被绝望所充斥。
她尝试过,用灵物中的生命力去对抗死亡气息,为此,她投入了大量的资源,将一切蕴含有丰富生命力的灵物一并注入了那七彩的封印之内。
但是,与她想象中的情节完全相反,这些灵物在进入血红之池后,根本没有对其造成多大的影响,反而是被死亡气息吞噬、最后湮灭。待得最后,死亡气息不仅没有衰弱,反而变得更加强盛了。
真正让自然之灵感到绝望的是,经历了这一次的尝试之后,这些死亡气息明明隔着封印,却能主动去吸取希维亚山脉之中灵物的精华,不断地做大。
现在摆在自然之灵面前的,就是被吸取精华之后的干瘪灵物。
“若是这样的话,那以后的希维亚山脉,岂不是再也不能孕育灵物了吗……”
一旦种植灵物,就会被死亡气息吞噬掉精华,这样下去,七色堇的封印迟早会被死亡气息突破,到了那一天,希维亚山脉就真的完了!
“不行,必须把山脉内的灵物全部移植出去。”
自然之灵慌忙起身,她必须马上下达移除灵物的命令,尽管这会对魔兽的生态系统造成极大的影响,但若任由死亡气息发展,后果将不堪设想!
直到四年后,自然之灵才知道,灵物被吞噬的只有精华,其中蕴含的生命力是被死亡气息以死亡之力抵消了。只是,吞噬的能力大于消耗的死亡之力,这才造成了不减反增的结果。
……
“已经三年了呢,堇,在那个世界,你一直在看着我吗?应该没有吧,不然,为什么我一直都没有梦见你呢……为什么你不来狠狠地责备我呢?”
跪坐在七彩封印之前,自然之灵面色呆滞地自言自语,似乎这个声音,可以传达到那个世界,曾经的挚友。
她在忏悔,为自己的无力忏悔……
这么多年来,几乎每天都还在这里,向已经逝去的她述说自己的所闻所感。
在希维亚山脉的魔兽面前,她要撑起这个挚友希望看到的美景,为此,她必须要展现出足以领导整个山脉的能力。但隐藏在她心中的,却是彻彻底底的“弱小”。
三年了,她的修为还是停滞不前……
三年了,她还是无法消除那死亡气息……
三年了,她还是没有能力……战胜那一直笼罩着她的噩梦。
自然之灵已经能够看到,曼珠沙华之灵卷土重来的那一天,希维亚山脉的灭亡之日。现在的她,不过是在等待着死亡的那一天到来罢了。
伴随着深深的悔恨与无助,自然之灵在昏昏噩噩之中度过了两年的时间,她已经放弃了……放弃了对绝望的反抗。
这一切,一直持续到那一天,那红发青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你,就是希维亚山脉的魔兽之主吗?”
年轻的声音,一如他的面容,冰寒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