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巧莲送走了高暖和武莲,拒绝了跟她们一起去镇上的提议,回到办事处,听到陈大文询问韩直村里从哪儿弄钱资助陈巧莲读书。
陈大文算过陈巧莲读书的费用,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村里有多少钱,他一清二楚,如果韩直许下的是空头支票,耽误他女儿的将来,他立马能跟韩直拼命。
“你相信我吗?”韩直反问道。
“我……我现在有些怀疑。”陈大文耿直地回道。
“你要相信我才行。”韩直拍拍陈大文的肩膀,道:“好好工作,钱一定能赚来。”
陈大文道:“我怎么感觉你给我画了一张饼呢?”
陈巧莲走进来,拉住了准备跟韩直好好说道说道的陈大文,道:“爸,我相信韩村长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你真的要相信他才行。”
“……闺女,爸信你!”陈大文看着陈巧莲,认真地说道。
韩直在旁翻了个白眼,嘀咕道:“信我才行!”
刘军生从田里回来,一路上听到不少人在议论韩直承诺村里资助陈巧莲读书的事情,说什么的都有,这让他忧心,好事会不会搞成坏事。
有几个议论的最激烈的,甚至赶在刘军生前头跑到办事处,要韩直和陈大文给个说法:凭什么村里要资助陈巧莲,而不是陈巧慧、陈森……
不患寡,而患不均!
韩直此刻总算了解这句话的含义。
他低估了人骨子里的劣性。倘若此例未开,四邻相安无事。因为大家都没有这个待遇,也不会有人有这个奢望。
陈巧莲得到了这个机会,别人便也希望能被如此对待。
倘若陈巧莲不是村会计的女儿,大家在羡慕的同时会少一些妒忌,理智地分析原因;因为陈巧莲是村会计的女儿,这个名额落在她头上,就成为了暗箱操作,新来的村长就成了拉帮结伙的徇私小人贪官污吏。
群情激奋下的嘴脸,满是刁钻刻薄,蛮不讲理。良心是人讲出来的,但很多人都没有良心——尤其满口“做人要凭良心”的人,最是严以待人宽以待己。
“都给我少说两句!”刘军生黑着一张脸,从人群中挤进来,厉声喝道。
刘军生在陈家沟还是有些威严,他一黑脸,在场的男女老少逐渐消停下来。
“刘叔,这件事你得给我们主持公道,新来的这村长,我觉得不靠谱!”一个三十出头,光着膀子,露出一口大黄牙的粗糙汉子,“噗”地吐了一口浓痰在地上,一边用脚碾了碾,一边目光飘忽地对刘军生大声说道。
刘军生冷哼一声,乜着他道:“陈二黑,新来的村长不靠谱,我这把老骨头就靠谱?你靠谱这村长你来当?”
陈二黑脑袋一缩,嘀咕道:“我咋就不能当?”
“你说什么?”刘军生是上了年纪,但耳不聋眼不花,听着陈二黑嘀咕,两眼一瞪,声如炸雷,吓得陈二黑连忙摆手,躲到人后不敢再冒头。
“韩村长是县里任命,帮咱们村谋发展的优秀人才。他初来乍到,跟你跟我都非亲非故。一个年轻后生,来到咱们这穷乡僻壤的,奔来走去,劳心劳力,做到这一步很不容易。大家伙应该心存感恩才对,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像话吗?啊!”
刘军生舌灿莲花,犹如金刚怒目,一眼扫下去,无一人敢与他对视。
“陈大文是什么人,一个村住着,光屁股一块长大,你们心里都没点屁数?咱们村连个办公的地儿都没有,这个办事处还是韩村长自己掏钱租的,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这儿跟我装不知道?”
一个满脸雀斑的妇女尖着嗓子问道:“刘叔,村里要是没钱,村长拿啥资助巧莲读书呢?”
“就是!”陈二黑听她说完,躲在人后道:“能资助巧莲那丫头,就不能资助别人吗?要我说,这里就是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陈大文气得脸皮发紫,如果不是韩直拉着他,他早就抄一旁的铁锹跟满嘴喷粪的陈二黑玩命了。
“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抽你!”刘军生指着陈二黑,毫不客气地威胁道。
陈二黑打小让刘军生打怕了,刘军生眼下一说要抽他,吓得他大气都不敢喘。
刘军生唬住了陈二黑,别人也都消停了不少。见状,他对韩直道:“韩村长,你卖我这老家伙一个脸,给大家伙解释一下吧!”
韩直面沉如水,环视众人一眼,内心五味杂陈。
刘军生面目殷切,陈大文一脸愧疚,陈巧莲在一旁低着头不语,心中应该有不小的委屈。
“陈巧莲同学的成绩,在学校数一数二,考上大学,是板上钉钉的事。村里资助她上学,是为了将来她学业有成时回馈乡邻。其他在校读书的同学,有志于投身咱们村的建设,只要品学兼优,村里也会资助他求学。不知大家,还有什么问题要问?”韩直沉声说道。
韩直的话振奋了不少人,也让更多人看到了希望。
刘军生对韩直的解释很满意,这可是一大善举。
“村里不是没钱吗?你哪来的底气资助这个资助那个?”有人问道。
韩直大声道:“这是我的问题。你们要考虑的是,保证自家的孩子读到高中,并且品学兼优。只要他能够考上好的大学,保证毕业之后回到陈家沟为乡亲们谋福利,求学期间的费用,由我代表村部来承担!”
“这话作数?”
“一个唾沫一个钉!”
陈二黑一脸郁闷地看着韩直,道:“我特么就搞不明白了,你要不贪污,你哪来的这么些钱?你特么有钱烧的慌?”
“我没说我有钱啊。”韩直翻了个白眼,继续道:“村部也没钱。”
“你特么逗我玩呢?没钱你说的这些顶特么个屁啊?”陈二黑的脸瞬间拉得有一尺长,要不是惧怕刘军生,他早就撸袖子过来给韩直两拳。
韩直道:“就因为咱们都没钱,所以才要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
韩直的感情不断地被调动起来,言辞切切,越说越慷慨激昂:“陈家沟的建设,我希望每一个村民都能参与进来。大家是陈家沟的一份子,为建设咱们自己的家园出一份力,义不容辞!
陈家沟好了,咱们家现在面临的困境才能改善!咱们的儿子、孙子,才不走我们这一辈人的老路!不再背井离乡,受人冷眼!
为了挺起胸膛做个男人,为了给妻儿老小一个家,咱们就应该卷起袖子使劲干!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奉献一切可以奉献的力量,让这些有希望走出去的孩子,去见更大的世面,学习更新进的知识和技术,回报家乡,回报父老乡亲!
只有这样,等咱们老了,才能享受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才能骄傲的跟孙子孙女们说一声:‘你们爷爷的一生,是精彩的一生,是无愧于祖宗、无愧于子孙、无愧于自己的一生!是为了陈家沟的发展,奋斗向前的一生!’”
“说得好!”刘军生热泪盈眶,大力地鼓掌:“说得太好了!”
陈二黑也听得热血沸腾,他不知道自己哪根筋受到了哪句话的触动,大叫了一声“好”之后,两手用力地拍着,黑脸涨得发紫。
和陈二黑相同感触的还有不少,掌声三三两两地响起,而后越来越热烈,这掌声让他们挺起了胸膛,站直了腰板。
相比较她的父亲陈大文,陈巧莲还算冷静,心里一边想着高暖和武莲对韩直的评价,一边暗自嘀咕:这不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保尔·柯察金的名言吗?韩村长学以致用的本事,真让人感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