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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江,新军大营。
夏日的黄昏,夕阳正红。宕知舒坦的站在演武场前的将台上,看着天边那把火,尽情的享受着高高在上的感觉,心情大好,顿时有了雅兴:“吾夜观天象,见天狼西射,紫气东去,天象异动,知东边必有将星陨落。。。。。。”
他捋着并不存在的胡须,扇着羽扇:“你看我,像不像一代将帅?”
“紫气东聚,群雄聚首”疲惫的校尉江新给他郑重的纠正:“咱应该说些吉利的话。”
江新是今天的营防轮值校尉,他已经陪宕公子半天了,从军营外围用伐倒的树木构成、形似鹿角的栅栏,到伙房、演武场、营地,练兵场,编制一一介绍讲解,不过宕公子对这些都不敢兴趣,他感兴趣的是怎么击鼓、调兵、下令、操练。
他更关心的是自己像不像一个将帅。
问题是,不管江新觉得他像不像,他都不是呀。
宕知也不跟他计较:“来人,击鼓,传我将令,所有兵士,给我即刻操练!”
见兵士未动,宕知黑着脸,自己去提那八斤鼓槌。
江新拦在了他的面前:“公子,您打也好骂也好,怎么参观都可以,只是,千万不可以随意击鼓传令!”
“我偏就传了!”宕知提起鼓槌往鼓上就是一顿猛敲。
江新急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任其胡闹。
鼓声响起,顿时整个军营都动了起来,一千多名军士不知发生何事,纷纷跑入演武场,有的一边跑一边穿衣服,不多时便在场中排列开来。
宕知走了一圈,回到了台前,很不满意的问江新:“你觉得我没本事练兵?”
江新有苦难言,这宕知未得将令,击鼓下令,按军法是要处斩的,无奈他却是宕副都尉的公子,而他的老子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这宁江大营的统兵之将。
江新辩解:“在下不敢!只是军营有军营的规矩。”
宕知也不接他的茬,指着眼前的兵士大骂:“您看看这些兵,排成什么样了,这像直线吗?动作慢吞吞的,这像是军队吗?”
“公子教训的是,在下受教了!”江新已经快冒汗了,只盼他早点满意离开,或者宕大人早点回来,结束这荒唐的一幕。
偏生这宕公子意犹未尽:“就现在,你给我指挥操练看看!一小队即可。”
江新没办法,只得下令第七营留下,其余原地解散。怎么说好歹也只留下一小队人马了。
江新正欲执旗操练,不想宕知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旗子:“注意听我口令!”
下面的兵士低声私语。
他拉长了并不熟练的口令:“向左——转!”
士兵们眼见真正的长官一脸骄躁,却是一个身着便服的小子在发着别扭的号令,一个个都笑了起来,只有几个人转了过去。
宕知重复了第二遍,兵士们依然如此。宕知望了一眼江新,后者将脸望向了别处,假装没有看到。想来他心里正在想,哪有你想得那么容易。
宕知指着最前面一个士兵:“你,前面领队!”
“听我口令,向左——转!”
宕知第三次发号施令,领队的士兵转了过去,下面的士兵依然松散。宕知大怒:“来人,给我把领队这个兵士拿下,拖出去斩首!”
说归说,还没说完,他自己便急不可耐的拔出了剑,要亲自下去砍人了!
江新慌了:“使不得使不得,公子息怒,我替公子领队便是。”
“这就对了。”宕知眉头一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我要的就是听我的命令。”
“是是是,在下听您的,都听您的。”
“那就好!听好了——”宕知霍地转身,走回到将台正中:“给我派哨骑盯着金陵死牢,若有人越狱,即刻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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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后,一哨骑策马飞入兵营,见到宕知立刻下马。
“禀告公子和江校尉,萧京唐越狱了!”
期佑元年八月一日,萧京唐突然口吐白沫,倒地不起,疑是中毒,牢头赶来,发现情况非常紧急。
牢头前日里刚私收了黑岩期的银两,嘱咐过他们堤防歹人放火下药,没有放在心上,竟不想一语成谶,被下毒之说成真了,于是急找郎中入狱查看,萧京唐打晕众人,越狱。
江新也不知道宕知为何关心着金陵死牢,也管不了那么多,连忙拍马:“公子,您真的是料事如神,这萧京唐竟然真的越狱了!”
“好!秀风,你他妈死定了!”宕知哈哈大笑,手中羽扇一收,大步踏出,一副神机妙算的样子。
他学着他爹的样子,高高抬起衣摆,阔然高坐于将台之上:“江新,传我爹的军令,下令各城门关口封锁,你带五十个兵士,跟我去秀府抓人!”
秀府?江新使劲的晃动脑袋,以为自己听错了:“抓谁?秀公子?”
宕知冲他瞪大了眼睛,明确的点头,眼神十分凶狠。
江新:“。。。。。。”
副都尉的公子准备兵围另一位副都尉的府邸,这欲置都尉大人于何地?这下江新后悔了,后悔马屁拍得太早了。
“下令!有什么事我担着!”
连日里,江新早已经被宕知折腾得精疲力尽,怕是自己此刻提出质疑,他冷不丁就要把自己给砍了。
“要不,还是公子您亲自带队吧,我这就给您去向各城门关口传军令。”
宕知冷哼一声,翻身上马,眼看就要带队出营。
忽然背后一脚飞来,踹在马背上,马顿时发出一声长嘶,前蹄腾空,咣的一声,宕知被其老爹从马上踹了下来。
副都尉归来,江新如获大赦:“大人!”
宕显大怒:“来人,给我把江新拿下,杖责三十军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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宕显:“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秀风私放死囚。。。。。。”宕知一边笑,一边扇动手中羽扇,尽可能的摆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宕显一巴掌把他的羽扇拍倒在地,“你他妈的长没长脑子!你想让秀家跟我结仇吗!人家还能给你个小毛孩留把柄?能把他怎么样嘛。。。。。。秀川第一时间就抢先下了封锁令,还能等到你来。”
秀川下封锁令的时候,宕显正在都丞府喝茶,他一边下令,一边派人知会刘都丞、陆都尉,此刻,想必他正安坐在陆府和都尉大人下棋呢。
都丞大人何其精明,随便问了几句,一猜就知道这萧京唐越狱,必是前往京城参加天地会武而去,已经建议秀川将围捕方向放在东去的沿途。等自己这蠢儿子出场,事情早已经处理结束了。
宕显把羽扇从地上捡了起来,小心的吹了又吹,努力吹去所有的尘埃。
他换上一副嬉笑的面孔:“我跟秀风也没仇好不好,逗他玩呢,其实我也就是想看看,往后谁敢不听我的军令。。。。。。”
不听他宕知的军令,自然也就不算宕家的人了,江新想要各方讨好,换做宕知,也会跟他老爹一样,打他三十军棍算是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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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会武普天大赦取消,而女人香终于大胜一局,杨正约了凤鸣楼段阿勇、曲阳等人开始了庆祝。
黑岩期、秀风两人算是白折腾了,连老天都帮自己,萧京唐这回算是死定了。
杨正得意洋洋,问段阿勇:“还记得当初十大青楼约黑岩期在凤鸣楼谈判的事吗?”
“记得,当时他满身是血,看起来像似经过一场厮杀,把其他几家青楼给吓着了,怎么啦?”杨正对这一幕记得很清楚,当时黑岩期杀气很重,摆出了一副谁敢再惹老子老子让他人间蒸发的架势,的确吓住了不少人,因为大部分人并不想演变成江湖仇杀,选择了退出。
杨正那瘦猴般的身躯此刻颤栗不已,那抓着姑娘白嫩圆球的手猛然使劲,嘴里发出呼呼怪笑:“厮杀?厮杀个屁!我听到消息,有一个老头子亲眼所见,是他妈的黑岩期自己泼的,咋呼我们的。”
“难怪。”曲阳恍然大悟,半路截杀行为是谁干的,当时事后十大青楼并没有人承认,女人香的确动过这方面的想法,实际并没有真干,但是把这个事默认了下来。
“我也听说他这个人非常的儿女情长,不像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他对两个女徒弟,还有段青虹,都非常看重,百依百顺。”
强忍了数月的心头大石落下,杨正凶相毕露:“我现在想的是,怎么让他人间蒸发!”
“比如说,绑架段青虹?还是**他的两个徒弟。。。。。。”
一片笑声响起,干这种事,大家最在行了。正笑高兴时,忽然外面似有惊呼声。
一人沉声逼问:“杨正在哪?”
寒气逼人的剑架在了脖子上,老鸨张大嘴巴,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用手指了指楼上。
曲阳方欲使人出去查看,萧京唐已提剑闯入,猝不及防的杨正一看,知大事不妙,跳了起来,意欲逃跑,被萧京唐一剑封喉,当场血溅墙壁。
曲阳心惊肉跳,又与这萧京唐数年前有夺爱之恨,心知断然不可能被饶恕,眼见已无退路,也就绝了逃跑之心,拔剑与萧京唐厮杀,也被杀死。
“杀人啦!”一声尖叫刺破天际,整个女人香乱作一团,姑娘来客四散。
尹令孙玉闻讯,速度召宁江城卫、捕快,赶了过去,派人通知都尉府,都尉府接到报告,除了继续封锁各大关口,迅速下令将围捕主力调往宁江方向,并派人做了画像,通知附近州郡,如遇萧京唐,就地正法。
萧京唐一路疾行,强行闯关而去,在逃亡东州的路上,他打开了从钱记当铺收到的礼物,五张一百两的银票,只见其中一张上面写了一句话:“如遇一个叫镜太上的人,能帮则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