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刮过,干树枝吱啦作响。在雪狼山谷雪已很厚,但雪仍在飘。苦儿从鞑鞑兵的围剿中冲出,走到雪狼山谷已是第四天了。她本身体质极差,在冲出围剿时拼尽了力,已是在强撑着挪动身体。右手紧紧攥着刀,跌跌撞撞前行。只有一个意识,一路向东,到剑城。
苦儿并不知自己已走入雪狼谷。这里雪狼出没,人迹罕至。苦儿腿脚发软,靠在断树上休息,危险步步向她逼来。五只雪狼来到她周边,向她形成攻势。她感觉到危机到来,强撑起身体,与雪狼对峙。
一只雪狼突然攻击,苦儿侧身一躲,将刀在雪狼脖颈划了一个深深的口子,那只雪狼嚎叫着侧身倒下。雪狼见同伴倒下,并没有退去。两只雪狼呲着牙做着攻势,剩余在周边徘徊。
苦儿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不能与雪狼再僵持下去,她吃力向前行,希望能找到三面环形的凹处,防止雪狼背后偷袭。
她边吃力地在雪中行走,边提防着它们。
忽然,侧前方出现了个穿着斗篷的鞑鞑男人,也正在与三只雪狼周旋。他旁边有一匹受了伤的黑马。周边地上已躺着三只死雪狼。鞑鞑人腿有点拐,显然也是受了伤。但这个鞑鞑男人出手又快又狠,很快解决了一只发难的雪狼。他也注意到了苦儿,两人相隔着三四十米,在雪中相互注视。
他的心动了一下:这个女人左胳膊是断臂。
但很快又回过神,“不是她,不可能是她,她已死了”。手臂断的部位不同。他把心神又回到对付雪狼上。
苦儿看到他,心里一阵厌恶,又一阵恨意。他对每个鞑鞑人都有这种感觉,特别是鞑鞑政府军中的和鞑鞑贵族。看他的穿戴及满脸的胡须,耷拉肩的长发,判断不是政府军中的人,也不可能是贵族,像是个流浪汉。这让苦儿的厌恶和恨意还少些。
一只雪狼向苦儿扑来,苦儿飞起身来把刀插入雪狼脖颈,雪狼倒下。
这一切让鞑鞑男人看到眼里,感到吃惊:这个瘦弱的革根女人身手好快。
苦儿这一跃已是拼尽了全力。
天暗了下来。大风突起,温度急剧下降。雪狼夹着尾巴退走了。
苦儿知道这时要尽快找个地方避风雪,否则会死在风雪中。她有个信念:一定活下去,把黑山活着的消息传递出去;黑山在剑城,要去救他出来。
苦儿拔下刀,在急风暴雪中寻找避风雪之地。她隐约看到左侧三百米远的地方有峭壁。她向那个方向走去,希望能找到山洞。她急于躲避风雪,没有心思对付那个鞑鞑男人。那个鞑鞑男人也不知所踪。
她艰难地来到峭壁,正巧有一洞穴。她一进去就瘫坐下去。她用眼睛扫了一下洞穴,洞穴外窄内宽,确定里面没有危险,她紧绷的心放了下来。她的警觉是在长期的战争中养成的。
她开始昏昏沉沉。她太累太饿了。
她突然警觉起来。靠着洞壁站起来,右手攥着刀,眼睛紧紧盯着刚刚进来的鞑鞑男人。身体微微颤抖着。
鞑鞑男人视若无物,进来后安置好马。从马拖的行囊中取出一个毡子、酒、肉和一个药瓶。铺好毡子,脱下斗篷,坐了下来,查看脚伤,涂上药。然后站起来,给马的受伤的脚上也涂上药。回到毡子上喝了两口酒,啃了两口肉,盖上斗篷侧身躺下。眼睛根本没看苦儿一眼。
苦儿靠着洞壁,拿着刀,站在那,身体微微抖动着。她知道,这个男人虽没看自己一眼,但也一定知道自己在这。
在黑暗中彼此能看见对方。这让双方都很吃惊。
在黑暗中能视物,苦儿是曾在山洞中生活三年多练出来的,而这个鞑鞑男人则是天生的。
外面风声更急了,温度进一步下降。
在这个星球上,白日与夜间温差很大。在雪狼谷更是如此。
鞑鞑男人侧躺着眯着眼观察了一下苦儿。苦儿穿的单薄而又破烂,断臂及右手手腕露在外面,脚上穿的是烂草鞋。鞑鞑男人心想穿的这么单薄怎么活下来的。和这个哥根女人呆在一个山洞里,并没有厌烦感,这还是头一次。他在外面已流浪了四年多。五年前,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一切厌烦,对所有人厌烦,甚至包括常年跟着他的管家泰龙。他暴躁、烦闷,无处发泄,他酗酒,他杀人。最后,还是无法排解。带着自己的坐骑离开城堡开始四处流浪。
他翻过身去睡着了。
苦儿听到了呼噜声,心慢慢的放松下来。瘫坐到地上,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鞑鞑男人被苦儿呓语声吵醒:“黑山,黑山快跑、快跑……”,“华农,华农……”
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他有些震惊,特别是华农的名字。黑山是革根族人的首领,而华农则是自己痛恨的人。
这个流浪的革根女人可能是叛军,但她跟华农什么关系?华农不是已死很多年了。
苦儿呓语声时断时有,后来完全沉寂下来。
鞑鞑男人站起来,一瘸一拐走到苦儿身边,蹲下身摸了摸苦儿额头,搭了搭脉。苦儿发烧了,而且脉搏微弱。她快死了,而且从脉象上看,苦儿活不了多久了,最多半年。
鞑鞑男人皱皱眉头,迟疑了一会儿。抱起苦儿走到自己睡的地方,放在毡子上,用斗篷裹上她。苦儿太轻了,他不由地又皱皱了眉头。
他蹲着身体仔细打量起苦儿。苦儿清瘦,左脸有疤,但也遮不住她的美。他特别仔细打量起苦儿脸上的疤,这个不是烧伤的疤,也不是刀疤,而是树枝或什么东西划伤后留的疤。而那个革根女奴,脸上是烧伤疤。
他自我解嘲的笑了一下。他只会杀人,如何会救人,又如何会救一名革根人。革根人是奴隶,是玩物。难道四年多的流浪生涯改变了自己。
他向山洞的里边看了一圈,发现角落里有些干柴,可能是以前在这落脚的人留下的。
他把干柴抱过来点燃,用一口小锅化了雪水,熬了肉汤,抱起苦儿,让苦儿斜靠在自己身上,把肉汤用嘴吹凉,慢慢地灌到苦儿嘴里。他又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药丸,塞进苦儿嘴里。这粒药丸珍贵至极,可以延人性命。他知道不用这粒药丸根本救不了她,而且也只是暂时救其性命。她的身体需要特别的照料和补养。
这粒药丸是他带出城堡最值钱的东西。
鞑鞑男人做完这一切,站起身走到火堆的另一边倒头睡着了。他为什么离她远点睡下,他也说不清。可能怕自己又厌烦起来,杀了她。
天大亮,风雪停了,阳光挤进洞穴,洞里有了亮度。他坐起来看了一眼苦儿,看到苦儿露出斗篷的脚上、手上都是冻疮,心里一紧。
他站起身,试了试受伤的脚,已好了,显然马的脚也好了。由他家族制出的药,都是灵药。
马看到主人起来,也迅速地站起。
苦儿睁开双眼,侧头看到离自己不远的鞑鞑男人,心里一惊,迅速坐起,用手找刀。刀不在,很快站起,却一阵头晕目眩,向后退几步,靠到洞穴壁上,眼睛死死瞪着鞑鞑男人。
“你的刀在这“。鞑鞑男人用革根语说着,把苦儿掉在地上的刀踢到苦儿脚跟前。
苦儿捡起刀,向鞑鞑男人扑去,鞑鞑男人身体微侧一下,轻松躲过。苦儿一刀不成,反手一刀。鞑鞑男人一把抓住苦儿的手,向旁边一推。苦儿趔趄着退了几步。
“就你这本事,还想杀我。我救了你,你的命是我的。你以后是我的奴隶了。“话音里是轻蔑。
苦儿眼睛瞪着他,没啃身,用眼角瞟了一下地上的斗篷。转身向洞口走去。
“你去哪?你是我的奴隶了,你要当逃奴吗?你给我站住。”
苦儿径直走着,像什么也没听到。
鞑鞑男人随便收拾了一下东西,追上来。苦儿转身再次用刀刺向他。鞑鞑男人反应迅速,顺势抓住苦儿的手,夺下刀,把苦儿的手扭向背后,向马靠近,另一只手从马驮的行囊中摸出一条绳子,牢牢捆住。跳上马向山谷外走去。
鞑鞑男人力气很大,苦儿无法反抗。想用断臂挣脱绳子,试了无数次都无果。苦儿累的精疲力尽。
苦儿被拖着往前艰难行走。苦儿判定所走的方向是峒城。
峒城是这个星球北部一个重要交通枢纽,是最靠近苦寒地区的一个城堡,也是奴隶买卖的主要场所。
苦儿知道没有这个鞑鞑男人,她是根本进不了峒城的。进峒城,由峒城东门出向东行到剑城,比她原来想绕开峒城走荒郊到剑城,省了很多路程。
苦儿想到这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跟着马后,苦儿越走越吃力。鞑鞑男人有些不耐烦,“快点,这样什么时候能走出山谷。”
鞑鞑男人加快了马的脚步,苦儿跌跌撞撞跟着。天再一次暗下来,气温急剧下降。鞑鞑男人找到一处山洞,把马捆在避风的地方,拖着苦儿低身走了进去。山洞不大,只能容下两三人。
鞑鞑男人用绳子把苦儿和洞中石头绑在一起,出去捡了些枯树枝进来点着,用小锅,放进雪水和冷肉,热了些肉汤喝了,又喝了两口酒,倒头睡下。苦儿看他睡着,也迷迷瞪瞪睡了。山洞狭小,两人离的很近,彼此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天亮后他们继续前行。苦儿跟着马后又行走了一天。到晚上没有找到山洞。为防止野兽袭击,鞑鞑男人抱着她上了树,把她捆在树上,自己在不远的另一树叉上睡了。
第四天,苦儿走的更慢了。她完全在靠那个药丸的药力支撑着她。走出两三里后,苦儿晕倒了。
等她醒来,发现自己被头朝下摁在马背上。手上的捆绳已取下,手腕上有一道深深勒痕。地上的积雪薄了许多,显然快出山谷了。
苦儿身体很虚,也知道自己反抗无用。心想到了峒城再想办法脱身吧。
天黑了下来,鞑鞑男人又找了个不大的山洞歇脚。他又热了些肉汤,自己先随便扒了两口。端着肉汤走到苦儿跟前,问苦儿:“想活下去吗?如果想活下去,就喝了这碗汤,从此老实听话,到峒城后帮我打黑刺挣钱。如果逃跑,要你的命。”苦儿瞪大眼睛看着这个鞑鞑男人。
是啊!鞑鞑人怎么可能和革根人用同一个碗吃饭。鞑鞑人是这个星球上最尊贵的族人。而革根人在最底层,不是奴隶,就是逃奴,或是叛军。
鞑鞑人杀死了多少革根人。革根人最痛恨鞑鞑人。
鞑鞑男人看出苦儿的心事:“我还不想让你死,你还值点钱。“
苦儿知道自己必须活下去。她端过肉汤喝了下去。男人喝了两口酒睡着了。他这次没有绑苦儿。
苦儿听着男人的呼噜声,想着逃跑还是留下。她知道跟着这个男人进入峒城是捷径,至少可以省十几天的路程,而且目前自己的身体状况可能没到剑城,就已死在荒郊野岭,到峒城如果遇见黑市的革根人,也可以尽快传递消息。她最终决定留下。
苦儿安然睡下。这是她多少天来,睡的最沉的一次。半夜,鞑鞑男人醒了,发现苦儿由于翻身就在自己腋下。他没有避开。微微抬头看着苦儿,觉得自己已不是自己。他把斗篷盖在苦儿身上,又闭眼睡着了。在梦中他下意识往外挪动了一下身体,似乎想让苦儿睡到毡子上来。天慢慢亮了起来。鞑鞑男人看了眼蜷缩在自己身边的女人,心像被抽了一下。站起身到洞外喝起了酒。
苦儿醒来,天已大亮。她看到自己半边身体在毡子上,身上盖着斗篷。这个流浪汉为什么会如此对待自己这个革根女人?他为什么会流浪?以他的身手抓两个革根人卖了,也不至于流浪。他可能是个酒鬼加赌徒,败光了家财而流浪吗?
苦儿愣了回儿神,但很快又回到现实,他的身份,他的过去,对她而言太不值一提。苦儿收拾好东西,走到马跟前,从行囊中摸出点吃的给马喂了两口,把东西放进马驮的行囊中,自觉牵着马向峒城方向走去。
鞑鞑男人看见苦儿不用绑着而自己前行,舒心了好多。苦儿牵着马在前走,鞑鞑男人拎着酒葫跟在后面。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晚间各睡各的。
从山谷走出后不久,出现了一条山路。鞑鞑男人走上前,牵过马缰绳,翻身上马,伸出手对苦儿说:“上来,要不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峒城。”
苦儿犹豫了一下,随后抓住他的手,借着他的拉力飞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鞑鞑男人更加肯定苦儿是叛军,她是从苦寒之地、政府的围剿中逃出来的。
鞑鞑男人策马扬鞭,让马儿跑了起来。苦儿在他背后没有闻到鞑鞑人的体味,这到让苦儿释然了许多。否则,她可能会因为厌烦而在背后杀了他。
跑了很长一段路后,前面出现一条小溪。鞑鞑男人让马停下,两人下马后,鞑鞑男人把缰绳递给苦儿,说:“休息一下吧,让马饮些水。”
苦儿牵着马去到小溪边,放开缰绳让马自己饮水,自己则走到上游用手摇起水喝了两口,并洗了下脸,用手背擦了擦脸。这时,路上传来杂乱的马蹄声,不一会儿一队鞑鞑人来到苦儿跟前。
来的是鞑鞑人的巡逻队。他们中的一人向苦儿吼道:“见了爷怎么不下跪,你的主人呢?你是逃奴吧。”
苦儿瞪着他们没啃声。鞑鞑男人听着叫嚣声,从躺的地方站起来,低沉着说:“她是我的奴隶。”
巡逻队看他是个流浪汉,不以为然,“原来是有主的,那就看好了,别跑了。跑了,让我们抓住,可就不是你的了。”
鞑鞑男人的眼睛立马变的犀利起来,有股杀气。巡逻队的队长很是识趣,“不在这啰嗦了,去其他地方看看。”带头一溜烟的离开了。
巡逻队队长一方面被那个男人眼神吓到,另一方面是男人手腕上隐约露出的黑链子好像在哪次宴会上见过,判断这个男人可能不是普通人。所以识趣的撤了。在平常是飞扬跋扈的。
巡逻队走后,鞑鞑男人出了会儿神。看了一眼苦儿,似乎想说什么,可又没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