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暗下来时,苦儿随着鞑鞑男人来到峒城,很顺利地进了城。守城人员根本没有阻拦。那个巡逻队长站在城门上看着这一切。这是他在佐河城主的授意下安排的,不让有任何盘查。
他们沿着主要街道走了两里多后,拐入后街,走入了一处院落,院落不大,右边有棵枯树,左边有个凉亭,中间有一条石子铺的小路,延到三间木制屋子前。
鞑鞑男人犹豫了一下,没有进去,用革根语对苦儿说:“你进去吧,我出去一趟。”说完转身出去了。
苦儿把马栓到树下,走到屋前,推开门走入屋子。屋子里没有点灯,可苦儿能看清屋子里的一切。屋子物品简单而实用。苦儿常年在山洞中生活,对眼前的东西不适应。她走出来,坐到石阶上,想着能否在峒城找到自己的族人。
革根族在七十多年前,有自己的领地,有自己的城池,主要居住在这个星球的北部。有些族人由于做生意会到其他族人的领地,但总有一天还会回到族群中的。这个星球除了生活着鞑鞑族、革根族,还生活着其他族群,但人数最多的是鞑鞑族,其次是革根族,这两个族群占有星球二分之一以上的领土。这个星球是个水星,水的覆盖面达到60%以上。族群与族群之间以水隔开,在陆路相邻的也只有一两个族群。所以战争只是小规模零星战争。族群与族群之间除了肤色、体态上有区别,还有在体味上有区别。鞑鞑人肤色偏褐色,革根人偏白,翅奕人则体态上、体味上与其他族人都不同;鱼瑜族人肤色、体态像鞑鞑人,但身体上天生长水纹路,而且流出的血是蓝色的;伏羥人体型高大,流出血是绿色的。除了这些族人,还有一些较小族群,散落在各个岛屿上。以前,不同族人间有通婚,主要是鞑鞑族和革根族之间。七十多年前,不知道为什么,星球上很多族群以鞑鞑人为首联合起来对付革根族,对革根人进行杀戮或变为奴隶,一部分革根人逃离领地,向北进入到苦寒之地,组成叛军,时不时向鞑鞑人进攻,希望夺回领地。一部分成为奴隶的经受不住奴役逃出主人府邸散落在城堡角落中团聚起来形成黑市,或跑到荒野山谷中组成黑帮。
苦儿坐在那想着心事就昏睡过去。鞑鞑男人进到院子里,苦儿没有醒,要在平常她早有警觉。她的身体由于长期处于饥饿中,严重透支,五脏六腑有衰竭的迹象。救黑山的信念和鞑鞑男人喂的那粒药丸让她支撑到现在。
鞑鞑男人后面跟着个鱼瑜族女人。鞑鞑男人转向那个鱼瑜族女人说:“木玉抱她进去。”那个鱼瑜族女人抱起苦儿进了屋内,但不知道放哪,转脸看着鞑鞑男人,鞑鞑男人使了一下眼色,示意她把苦儿放在床上。她把苦儿放好后。听到鞑鞑男人命令她:“去熬血雀粥。”
“是,主人。”叫木玉的鱼瑜族女人答应着去了厨房。
鞑鞑男人点了灯,拿出酒葫坐在床的对面桌前喝起来。
过一会儿,木玉端碗粥半躬着身子进来,轻轻地把粥放在他面前。鞑鞑男人指着苦儿说:“喂她喝。”
木玉愣了一下,但很快答应着走到苦儿身边,一只手抬起苦儿上半身,一只手拿了床被子垫在苦儿后背。再把粥端过来,给苦儿慢慢的一口一口喂下去。喂完后照顾着苦儿躺下。
“主人,我给你做点吃的吧。”
“嗯。”主人随便答应了一声。
苦儿醒来时,天已大亮。苦儿起来先看到的不是鞑鞑男人,而是一个鱼瑜族女人。
鱼瑜族女人看她醒来,赶紧走上前两步,用革根语说:“你醒了。我叫木玉,主人让我伺候你。”
苦儿愣愣看了木玉一会儿,说:“不用。你是他买的。”
“不是,是雇的。”木玉说话简洁,干活利落。
苦儿起身,木玉赶紧搭手搀扶起苦儿,并蹲身为苦儿准备好鞋子。
苦儿有些不适应。当看到脚底的是双带银边的新鞋时,不由把脚缩回去。
“主人让我给你买的,说跟了他不能太寒酸。”说着抓住苦儿的脚放到鞋子里。苦儿想这个流浪汉还挺要面子的。
“我先帮你洗浴完,再做饭吧!”
苦儿在木玉的陪同下沐浴,换上新衣服。衣服是白色带刺绣花的。苦儿又不自在起来。
“我的衣服呢,这件衣服不方便。”
“你的衣服都不遮体了,扔了。”
木玉手脚利落,说话干脆,语气强硬,不容苦儿争辩。木玉领着苦儿走到正屋,让苦儿坐下。从桌子摆的一个木匣中拿出一个药瓶和一根针。
“有点疼,你忍着。”
木玉蹲下身抓住苦儿的脚,用针刺破脓包,挤出水来,然后用小勺从药瓶中挖出一点药,给苦儿脚抹上。有的冻疮已结成疤,木玉就直接抹上药。苦儿受的苦,这个鱼瑜族女人如何知道,这点痛对苦儿来说又算什么呢。苦儿脸上毫无表情。
木玉抹完脚上,开始抹手和手臂。苦儿对那根针有了兴趣,她不由的拿到手上看了看。平时用的针是木头的,而这个摸起来硬,像是铁,但看上去却是白色的。
这时,鞑鞑男人踉跄地走了进来,身上一股酒气。木玉赶紧转过身跪下扣头,“主人。”
而苦儿愣愣的坐在那盯着鞑鞑男人,一动不动。鞑鞑男人看了她一眼,“该给你教点规矩了。”说着踉跄走到床前,倒头睡下。
苦儿皱起了眉头,心想那不是我昨晚睡的床吗?木玉站起,看出了苦儿的心事,说:“主人一晚上没回来。”
木玉抹完药,带苦儿到梳妆台前,帮苦儿收拾头发。
“你又不是奴隶,为什么下跪?”苦儿轻声问。
“他说不管是雇的,还是买的,都得跪,这是规矩。”木玉答道。
苦儿为方便,以前都是剃光头的。如今苦儿的头发长长了许多。苦儿看着镜子的自己,有些慌,是和以前的自己不太像,但想到自己快死了也已释然。苦儿之所以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因为,在苦寒之地时,自己突然晕倒,阿良医士看完她的病,告诉黑山:她活不过半年。说这话时都以为她还在昏迷,其实她那时已醒。
木玉用梳子梳完她的短发,在耳边辫起小辫,想让苦儿的头发更顺。苦儿不由自主想到黑山帮自己剃发的那次。眼睛里有点潮。
苦儿对着镜子的自己说:“我想剃光头发。”
这是鞑鞑男人几天来听苦儿说的第一句话。他闭着眼冷冷地说:“剃什么光头,留着。”
显然鞑鞑男人并没有睡着。
木玉打扮完苦儿,到厨房开始做饭。苦儿很想出去,但自己没有身份牌,身上也没有奴隶的烙印,出门不久就会被抓。坐在那发了回愣,然后到厨房想帮忙。
木玉干活很紧凑,苦儿倒是帮不了什么,而且她好久没有做过饭了。木玉做饭快而精致,苦儿看着眼花缭乱。
木玉对苦儿说:“饭好了,去叫醒主人,让主人吃饭。”
苦儿听到后没动却径直走到木玉跟前:“我不去,你去,我帮你端菜。”
木玉看了她一眼,无奈到正屋叫鞑鞑男人吃饭。苦儿把饭放到桌上,很快回到厨房。也不知是厌恶的原因,还是其他原因,苦儿在躲避他。
苦儿和木玉在厨房一起吃了饭,苦儿由于长期饥饿,吃的不多,木玉也吃的很少。
有木玉在,苦儿什么都不用干。不一会儿天暗了下来。鞑鞑男人对木玉说:“带上她去打黑刺。”
“是,主人”木玉答应着,来到侧屋,帮苦儿换上猎装,随着鞑鞑男人出门了。
鞑鞑男人走在前,木玉和苦儿跟在后面。天刚黑,行人已很少。穿过正街,向南走,街上的人多了起来,都是往一个方向去。到了一处非常大的院子,院子常年失修,墙砖已脱落了不少,院门没有,只有门框。进了院门,这里人头攒动,多数是鞑鞑人,也有鱼瑜人、翅奕人、伏羥人等,也有带着革根族奴隶的,革根族奴隶都跪在主人身后。各处树干上挂满灯笼,灯火通明。东、南、北三面是用砖砌成的看台,西边是个阁楼,贵族陆陆续续上到阁楼上相互寒暄着落座。中间围着很大一块场地,四周各有高炉,点着旺火。西南角有个长桌,五六个人坐在后面,像是主持活动的。
这个格斗场在这个星球上很出名,每天这里要安排几场黑刺格斗。在官方或贵族府邸组织的格斗中,入场格斗的都是奴隶。而在这任何人都可以入场,入场之人都被默认为签了生死状。赢得一方拿钱。看客提前下注赌输赢。在这里入场拼杀的不区分是否奴隶。
鞑鞑男人在南边随便找个地方落座。木玉和苦儿坐在身后。鞑鞑男人回头看着苦儿,“怎么坐着,应该跪着。”
苦儿装着没听见,也不看鞑鞑男人。
鞑鞑男人皱起眉头,像是有些生气,冲着木玉低吼:“去给她报名。”
木玉答应着去了。鞑鞑男人开始闷声喝酒。整个看台上只有苦儿一个革根女人坐着。
场地出现了两个男人,一个是伏羥人,一个是鱼瑜人。伏羥人高大,鱼瑜人强壮。两人手上各拿着一把长而尖的刀刺。两人一上台,就打起来,伏羥人居高临下,鱼瑜人强壮而灵活,打的难解难分,但刀刺无眼,两人身上都挂了彩。
黑刺比赛不分出胜负是不准出场的。如果逃场,奴隶会被当场打死,其他人会有很高罚金。
场上两人又打了几个回合,伏羥人流血过多,体力有些不支,开始脚步不稳,步伐变乱。鱼瑜人乘机咬牙坚持,步步紧逼。伏羥人看自己已被逼到台子边缘,吸口气向鱼瑜人猛刺,鱼瑜人却突然从其跨下迅速穿过,跃起,举刀刺向伏羥人的后心。伏羥人的绿血溅出,扒地,昏死过去。看场上有欢呼的,有骂伏羥人的。楼阁上贵族扔下来一些赏钱,鱼瑜人同伙帮着捡起,向上抱拳作揖表示感谢。骚乱一阵后,大家稍稍平静了下来。
木玉走了回来,告诉鞑鞑男人一切安排好了。
一场比赛下来,中间停顿一回儿。该拿赏钱的拿赏钱,该拿赢钱的拿赢钱。
一声哨响,又一场比赛开始了。是两个鞑鞑男人,分别由两个贵族府邸派出。俩人都是练家子,几个回合后,其中一人被刺穿了肺抬下来,另一个赢家也没讨着便宜,大腿受伤,一瘸一拐捂着伤口下来。
一阵骚乱后,苦儿出场了,对手是个鞑鞑男人。苦儿一站在场地上,整个比赛场像爆炸了。
“怎么上来的是个革根女人?”
“这么瘦,还断臂,送死来的。”
“主人玩烦了,扔进来送死的。”
…
苦儿走到场地中央,手握刀刺一动不动。对手鞑鞑男人轻蔑一笑,对苦儿说:“跪下吧,我给你留个全尸。”
苦儿面无表情,但内心痛恨无比。
苦儿突然进攻,男人慌忙招架,但苦儿半路变招,变直刺为斜刺,男人有两下子,侧身躲过,但还没站稳,苦儿一个侧翻就向其脖子刺过来,苦儿动作太快,男人已无法躲避,一股血从脖子里冲出,但男人临死挣扎着在苦儿肋下刺了一刀。
只两个来回鞑鞑男人当场被刺死。整个场地先静了一秒,接着又炸锅了。
木玉看苦儿受了伤,跳进场地抱起苦儿就往场外跑,到了场外后从兜里陶出个药瓶,倒出药粉给苦儿上药。鞑鞑男人走到跟前,看着肋下出血的苦儿,心里一阵紧缩。苦儿因为流血,脸色苍白,突然晕了过去。
“木玉你去通知管家来峒城,我带她回去。”
鞑鞑男人抱起苦儿大踏步的往回走。鞑鞑男人回到屋里,把苦儿放到床上,检查她的伤势。还好伤口不深,也没伤到骨头,鞑鞑男人舒了一口气。刀伤药很管用,血很快就止住。
木玉很快回来。看苦儿没事也松了口气,自言自语的道:“她身上原本就有很多伤口,让人看的心疼,现在又多添了一道。还有一枚血雀,我去给她炖粥。”
鞑鞑男人看着眼前的苦儿,想起当年溪城霂府的那个女奴逃跑被抓,当时自己是霂府的坐上客,为了敞快,喝了酒的他亲自提刀砍下那个革根女人的手臂,革根女人的血喷出时也让他心里紧缩不舒服。但记得自己当时是从胳膊肘砍下的,而苦儿是在胳膊肘下一点而断。不是同一人,但给自己的感觉却是相同。为什么会这样?
当年如果不是自己有那样的感觉,那个革根女逃奴,可能连四肢都没有了。
鞑鞑男人又拿出酒猛喝起来。
木玉进来看主人斜靠桌上睡着了。扶着主人上了床,睡在苦儿旁边。
轻叹口气说:“这又是何苦呢?明明喜欢,还不好好对待。唉,又添了个伤口。”
木玉给他俩分别盖好被子,回自己屋了。
鞑鞑男人对木玉的喃喃自语听的很清楚。
木玉出去后,鞑鞑男人侧过身,把苦儿紧紧抱进怀里,闻着苦儿体香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