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西安城内流传着一个笑话，一个挑粪的活计竟然想雇请读书人，而且还给十两工钱一个月，妥妥的骗子，是没得几个人作真的，更加没有人愿意去当这个笑料者。
顾青濡是陕北人，二十六周岁，秀才功名，两个月前离开延安府来到西安。虽说朝廷对有功名的读书人每个月是有些钱粮补助的，但是目前的延安府，地里的庄家依然是干枯的茅草，原野上的草根都被饥民挖掘干净，那一点点钱粮哪里够一大家子七口人吃的。要不是家里前两年存了一点陈粮，又加上全家每日每夜的找寻野草野菜，只怕早已饿死了的。
好不容易坚持到进来西安府，原本在乡下颇受人尊重的秀才身份，在这秀才遍地走，举人多如狗的西安，一文钱不值。原本打算找个读读写写的事贴补家用，却奈何如今的西安城，但凡体面点的事，都轮不到他这样一个无权无势，无依无靠的穷酸秀才捞得到的份。
自家老母亲，自己婆姨，早就撸起袖子做起缝补，浆洗之类的短工。如今的顾青濡只能靠家里的妇孺养活，早已没有了往日的威风和话语权。
前两日，在街面上听说了坊间最大的“金汁脚力”八卦之后，起初顾青濡也觉得是个笑话。但是近几日随着告示不断的更新，重复张贴。他想去试一试，好歹死马当作活马医。就算没有月奉十两，就算有个三五两，家里也能勉强过下去。大不了哄哄自家婆姨，就说在外找了个账房的活计。
下了决心，就找到告示上写明的地址。一条小巷最里面的院落，顺着巷子曲径通幽，院子不小，尤其是两大排厢房，每排足有十来间房间。正房靠后，却只有四间。想来后面应该还有一个后院和内宅。
顾青濡尚未走进院子的楼门，就被角落里一个身着藏青紧身衣的青壮拦住：“何事？”
“某家来应聘的。”
“主家规定，凡是应聘者，须五日后统一来此地考试。考试分笔试和面试，第一场笔试，考过者才可进入面试。凡请五日后再来！”说完毫不客气的把顾青濡推出院门十步开外。
望着敞开的大门不得入，顾青濡异常愤慨。哪有如此高的门槛，快赶上进京赶考的考场了。且待我五日后让你等见识一下我的学问，省得让这帮粗汉看轻了。哼，定要好好杀杀此处的傲气才是。
五日后，顾青濡如约而至。一直等到接近正午，才三三两两的来了二十个人。有秀才打扮，也有生员装束。及时，从侧院出来一个二十多岁，长相白皙的青壮，手拿一卷稿纸立在众人前道：
“主人交代，此次笔试共五道题。答对三题者可预约面试，答对四题者可直接面试，答对五题者可直接录取。”
“现在张贴试题。”
众人上前围观，只见：
一少正卯何以强过孔才起丘忌，竟为丘杀？
二为儒重其君父重？
三今有鸡翁一，值钱五；鸡母一，值钱三；鸡雏三，值钱一。凡百钱买鸡百只。问鸡翁母雏各几何？
四金银兑率为何因地制宜
五自论语中选一篇，译成记文。
看到第一题题目，说了句“有辱斯文”走掉的有三个。看到第二题，说“无君无父”走掉了四个。坚持看完并坚持答题的有十三个。顾青濡勉强坚持到了最后。
舒天楚看了所有人的答题，尤其是第一第二题的答案。引经据典，说孔丘没有杀少正卯的有，颠倒是非，替孔丘找各种不得不杀少正卯理由的有，就是没有一个知道少正卯到底比孔丘强了些什么。舒天楚不是学者，无意去探究孔丘和少正卯之间谁对谁错，他只想通过这道题告诉答题的人，孔丘并非完美，乃有污点。
至于第二题，也是一样。说皇帝和儒家同等重要的有，说皇帝重要的也有，隐晦地说儒家重要的居多。说都不重要的，只有一个人，名字叫赵宗石，却是个生员。
第三，第四题，属于专业基础题。第三天出自《张丘建算经》里的原题。第四题是经济学基础题。第五题更是送分题。
按照舒天楚的心思，只有留下来答题的，全部都给面试机会。只是没料到，还真有人答题答对了四题。至少这个赵宗石的第二题答到他心坎上了。
于是乎，赵宗石获得直接面试机会，其他人明日再来。成绩公布后，有人自然提出疑虑，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有理，文化人的臭毛病，更是如此。
就拿写文章来说，你觉得你的构思不错，他觉得你的文笔欠缺，另一个人更是觉得你文章用于描述情节或者人物性格的语言苍白无力。舒天楚可不想惯着这些人的臭毛病，他又不是找小学老师批改作文，去管什么修饰语的。文章千百种，各有各的道。
直接不予置评，爱咋咋地！
后院正厅，赵宗石大大方方的坐在舒天楚和刘华的正对面。这种态度很受两位现代人的欢迎，舒天楚甚至亲自起身给他倒了碗茶，他也礼节性的还礼，不卑不亢。
面前的赵宗实，二十来岁，一米八的高个，消瘦的脸颊轮廓分明，颇有些后世七八十年代红剧里正派者的形象。第一眼就让人顺心，无形中拉近距离。
“哪里人？”
“甘南天水人。”
“预拜为西席，可愿意”
“某只问银钱几何”
“月俸银三十两。须以我们定规执行。”
“不敢辱命。”
除了赵宗石外，其他十二人是集体参与面试的。所谓的面试，却是刘华训示，讲了一大堆规矩。按时上下班，按要求做事，按规定称呼，按手册上报，按纪律作息等等。凡是触犯以上内容的，通通一律罚钱。一直啰嗦到最后，月俸二十五两。这才安住人心！顾青濡心想，这以后可要小心办差，争取全额拿到钱。
只是第三天，众人上班第一天，却被要求岗前培训。上课老师是赵宗石，第一节授课内容是阿拉伯数字。
舒天楚这是打算让赵宗石现学现卖。
为期一个星期的岗前培训完成后，已经近除夕，所有人放假休沐。令顾青濡奇怪的是，放假前雇主不光发放了两个月的月俸，还说是年后所有人各自带着家人一起去西安郊外的灞桥做事，另预付了三十两银子的安家费。
莫名其妙的就这样拿了八十两银子，顾青濡不知到底该喜还是悲。有一点他到是比较清楚，自己的老板是个有钱人，但是年纪轻轻，才一二十岁的两个小娃娃，多少让人相信不起来。
“管他呢，能让一家人平安度日才是正经。”顾青濡心里想到，毕竟经历了苦难深重的陕北人间道，早已经抛弃读书至仕的理想，唯有活下去的执念，才是第一位的。
赶在除夕前，办完这些事的舒天楚，又马不停蹄的把穿越众一个个送回了原时空的家。离家半年了，大伙都归乡思切。
送完了最后一人，舒天楚终于在腊月二十九的晚上，回到了自己在某东省某某县某某小区的家中。已经许久未见的儿子，又长高不少。只是父子俩的亲情却淡漠了些。
儿子看到舒天楚，话到嘴边的“爸爸”两个字，居然硬是没喊出口。最后只蹦出来句：“我给你倒杯水去。”
舒天楚恓惶了半天，他现在迷糊了心里。
当初是冲动是执拗还是梦想以至于现在的骑虎难下。他发现儿子长大了，特殊家庭里的孩子，总是成熟的早。儿子才十二岁，居然会做五六个菜出来。在这个年代，舒天楚不敢想象。
舒天楚不敢小看儿子。拉着儿子的手说：“你们同学在一起的时候，会不会聊穿越小说跟爸爸讲讲。”
“你不用跟我说，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舒天楚有些欲盖弥彰。
“我偷偷看了你的日记。就是去年，最开始以为你打算写小说的大纲。后来这半年，有好几次你都是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加上最近半年，总是有一个个叔叔定期去我们学校看我。
虽然学校老师没有说什么事，但是我能感觉到以前从不重视我的老师，现在有意无意的关照我，这次暑假还给我发了个三好学生的奖状。我知道我得这个三好有些勉强，但是我也能感觉到老师带着明显有些巴结我的眼神。”
“小小年纪，从哪学的胡话，什么巴结不巴结的。那是老师爱护你。”
“爸，我人小，可是我不傻。你在日记里提到的鲁阿姨和王阿姨，都是你像我这个年龄的同学吧？”
“人小鬼大！”
“爸，能有机会穿越的人很少。你和妈离婚后，你一直都没有像这半年来笑的多。我不想看到你在这个世界很快变老。我想看看你年轻时候的样子，下次你从那边拍一段视频带回来。咱们一起慢慢变老。”儿子笑着看着父亲说。
“明天爸好好陪你过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