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府城外二十里处,北上的队伍在一个叫燕儿沟的地方歇脚。
舒天楚等几位穿越众带着宋大根离队,在半山坡上见到先期到延安的刘华。刘华一身标准陕北汉子的打扮,穿着粗布补丁衣裳,头上绑着一块白手巾,一口的陕北味。
“延安府这边情况如何”
“府城已经关闭,城外全是窝棚,大约聚集了十来万流民。官府根本就不敢开城门。现在是万人围城状态。”刘华一边说着,一边指着延安府方向。
远远看过去,城外的田野上,全是大大小小的窝棚,这么多人,却显得异常平静。除了河边打水的人群聚集的有点多,整个看上去,超过50人以上的人群都找不到。
缺乏生机,对!就是这种感觉。舒天楚拿着望远镜,脑袋里突然冒出来这个词。这里没有喧闹,没有嘈杂,甚至连走动都很少。跟原野上流民营地相反的是,周围山上却到处散布着刨树皮,挖草根的人群。如果不是知道内情,你可能会以为这是一处集体大劳工的营区和工地。
城门稍微打开一条缝,从里面走出十几个抬着木桶的兵丁,原本安静的营地一瞬间炸了锅。顿时从各个窝棚里涌出了无数个黑点,几乎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了城门。
吵闹,争斗,一番哄抢之后,人群开始涌向城门,城门立刻关闭了。一个又一个的石块被砸向关闭的城门。城墙上面沾满了手持弓箭的兵丁以及拿着刀枪的青壮。有几个强壮点的流民壮着胆子抬着梯子想翻城墙进城,被城上的兵丁一棍子打下城墙。
很明显,城内城外已经势若水火。窝棚群的边缘,一队少女被几条大汉绑着串成一串,正朝南押解着走去。身后几个老娘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旁边的人皆视若无睹,形同呆木。
“城里每天抬出来一点稀粥,这就是知府老爷的赈灾措施。”刘华解释了一番。
“你们的粮食怎么解决的?”舒天楚关心道。
“我们过来之前带了一些,后来高价买了点。要是你再不过来,我们也要断粮了。”
“还能买到粮食?”
“实际上官府是发放了赈灾粮的,但是被下面的人贪污了,这些粮食一部分被留作他们自己吃,另外很少一点流出来卖掉。你知道合多少钱一斤吗?”刘华道。
“多少”
“二十两一石。不用换算了,一石就是后世的180斤。就是说,一千五百块钱买180斤粮食。你算算什么物价水平吧。也辛亏我们带过来的银子是后世的银价,如果按照这个时代的银价,估计养活我们都要把穿越机搞破产。
现在陕北就是个巨大的火药桶,一点就然。史书上说要到七月份王二才会起义,可能跟天气转暖之后,大量的草木发芽有关。等到这些山野里再也找不到活命的东西了,不造反还能干嘛!”
舒天楚正好看到离的最近的一个窝棚外面,一个头发苍白的老太太,坐在地上,手里推着一幅石磨,石磨眼力不断地添加这一些晒干的粗树皮和草根。看着这些估计连牛都嚼不动的“粮食”,再看看山上拼命挖草根的青壮饥民。
“我们发展了多少人?”舒天楚问。
“很少,这里的人最缺的不是治病,而是活命。依照在上津的办法,在这行不通。没有粮食,根本聚集不到人。拿出来的止痛片,他们当粮食吃。送给他们的圆镜,当天晚上就不知道去哪换了个饼子回来。至于我们解释红会的帮助,他们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们。”刘华很无奈。
“你刚才说,官府已经关闭了城池,也就是说,府城或者县城之外的村寨的管辖,已经被官府放弃了?”
“不放弃还能怎么办?到处都是饥民,到处都是劫匪。你也看到了,官方都出不了大门。我看,钱老的围城扉语更适合这里。城外的人进不去,城内的人出不来。大家都在等死。目前有实力点的村寨,都修筑堡垒自保,没实力的村子,能走的走,能逃的逃,也不可能留得下人,留下的只能被抢劫祸害。只有跟着大规模的饥民一起行动,才稍微有点安全。
并不是这些人非要集聚在一起,而且没有办法,地里无收成,盗贼到处横行,人不聚在一起,怎么活?可是聚集在一起,又没有那么多的粮食养活。你看看那个山沟的乱坟岗,一天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那我们在山里开矿也就没人管咯?”陈超问:“我去延长吧,你们忘了,我以前干过地质勘探。不弄油出来,仅仅靠救助,哪有那么多粮食养活这么多饥民。”
“我们现在没有技术工人,延长的产量太少,换不回来多少粮食。”舒天楚皱着眉头说:“按照最初国内第一口井一天才出一顿半油,后世原油价格,才四千五,最多只能买三千斤大米,还是友情价,品质差的糙米。
我们原本的计划是去神木挖煤,神木的煤量大,矿浅,品质好,可以安置的饥民几乎无限。但是现在看来,这些人根本就走不到榆林那边去就可能饿死在路上了。”
“我们可以采用后世先进的采油设备啊。”王彪插话。
“没有技术工人。只能按照1907年延长第一口井的技术来作业。就这样,还得我们亲自培训才可以。”陈超说。
“我们大量赈灾会不会延缓陕北的起义?”刘华突然问。
“会有影响,但是陕北起义的主力军并不是饥民,而是边军。饥民的起义是很容易就被镇压下去的。只是边军的加入才促成星火燎原。现在的三边,已经无饷可发了,明廷根本就拿不出这笔银子。所有,跟饥民关系不大。充其量就是稍微削弱了一下一起义军的发展规模。”舒天楚解释到:
“我现在有点明白为什么杨鹤要采取招抚的政策来对待起义军了,因为剿灭的代价实在是大。可惜的是,在整个招抚的过程中,勾心斗角太狠,政策执行不彻底,加上洪承畴这个极力想表现的主战派,把好不容易招抚的几只叛军又给逼反了。”
“洪承畴是能干,但是由于义军实在是分支太多,从属又不一致,他设计杀了一个首领,却导致能多起义军对官府的不信任,一直拖到这些大大小小的贼王做惯了自由自在的土匪,谁会想去受别人管?乃至最后起义从低谷又壮大。张献忠复叛就是再明显不过的例子。”舒天楚感叹道。
“既然去榆林的路太远,咱们就先在延长设个中转站吧。超哥着手延长的油井,我晚上送你回原时空,你跟有关部门谈一下,请求技术援助。刘华看如何?”
“我看可以,顺便在延长设一处粮食仓库,我们离开了你的移动仓库,也不方便。目前这边人生地不熟的,没有基地不行。”刘华点点头。
“我得尽快北上榆林,从官场里找突破口,争取获得采矿权。延长的安全就交给你了。”舒天楚拍拍刘华的肩膀。
下了山,舒天楚快步走向那个最近的窝棚前,还在推磨的老人抬头看到了陌生人走进,立刻扑倒在地,一把端起磨“粮食“紧紧地用身体压住,生怕被抢走了。像极了后世某综艺节目中的明星为了避免名牌被撕,耍赖趟地上的动作。
走进窝棚一看,里面除了一床烂棉絮,和一个生着活的土坑,就是一个冒着蒸汽的陶罐。破棉絮里裹着一个剩下半条命的小老头。舒天楚拿出一大碗包谷,放在地上。走出了窝棚。外面的老人赶紧跑进窝棚,一看老头还在,再一看,黄橙橙的玉米让她跪倒在地上,哭得接不上气。
周围几个窝棚慢慢围过来一个贪婪的眼睛,警惕地盯着舒天楚。舒天楚顺手抽出一把刀子,对着外面一根木杆就是一刀。用力过猛。手臂粗的木杆子断成两截。又拿出一只手枪,对着地面就是三枪。这才震慑住饿狼般的眼神。周围的人赶紧躲回了窝棚。舒天楚知道,不是不舍得多给,而是只能给一顿的量,给多了,就是害了她。
回到营地,王红曼快步走到舒天楚身边,递过来一张信笺,舒天楚浏览一遍,签字“同意”。
文件上写着上津那边的消息,成远清已经和高砺汝接洽上了,对方同意人质交换物质,但是要求有点多,要两千面圆镜和五百把单刀和一千个长枪枪头。
晚上,舒天楚送陈超回现代,顺便又给有关部门之前制定的工厂里下来刀具订单,然后第二天晚上才返回明时空。
洪家七兄妹依然话少,吃饭的时候连一点声响都没有。舒天楚平日里只要不赶路,都会嘱咐王红曼给这些孩子教授识字,由于后世有完整且成熟的教学体系,所以,穿越众带过来的识字也是从拼音开始。
默默地走到洪一的身边,舒天楚从身后拿出一本后世的字典,轻轻地放在洪一的手上。洪一今年十三了,是个男娃,身高已经快接近舒天楚的下巴了。洪二和洪四,洪五是女娃。七个孩子,三女四男。洪二也是十三岁,但是比洪一小两个月,最小的洪七今年五岁半。
小洪七晚上跟着姐姐洪二和王红曼一个帐篷睡,有几次舒天楚都听到隔壁帐篷洪七晚上睡梦里喊娘的声音,小孩子还是没有从悲伤中走出。
一大早,大伙都起来收拾行李,帐篷,把东西规整之后架在马车上,又和留下的人道别之后,绕过了城外的窝棚群,一路向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