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镇,延绥巡抚衙门后堂。
朱童蒙正在为九千岁的生祠伤脑筋,延绥虽有边贸集市,可是近年来边贸几乎中断,又是处荒芜之地,别处为九千岁建的生祠动辄好几万,十万的花费,到他这就显得颇为紧张。军饷已经两年多没有下发,各种孝敬又收不上来,守着一群厮杀汉,臭丘八,根本就榨不出多少油水。
想想当年,自己在扬州被东林的李三才欺负,朱童蒙就来气,要不是东林党排除异己,打击报复,自己何至于向魏忠贤效忠。可是,话虽如此,这生祠还是要盖的,就是钱从哪来呢?自己东拼西凑,也才弄了三万两。这可如何是好?
正想着头疼的时候,以为值班小校进来禀告:“启禀大人,衙门口来了一位自称是襄阳府的行商,说要给九千岁进献两件宝物,属下不敢擅作主张,请大人定夺。”
“持谁的拜帖?”朱童蒙皱着眉头问。
“未曾有拜帖呈上。”
“那还不乱棒撵走。”“是!”
“慢!你刚才说什么?宝物?”
“是,来人是说有宝物献给九千岁,请大人代为转呈。”
“人在门房看住,东西先抬进来。”朱童蒙略微有点兴趣。
不一会,兵丁抬进来两口外表蒙皮的木箱,小心翼翼地放在朱童蒙面前的地上。
“可曾检查,有无不妥?”朱童蒙还是很小心的。
“并无不妥之处,大人尽管放心。”刚刚领头的小校赶忙回答。
朱童蒙让人打开,立刻就被里面的东西吸引住了。这是舒天楚从某宝上定购的玻璃工艺品。几只玲珑剔透的仙鹤,各种姿态惟妙惟肖。仙鹤下面是一个银色的底座,银色的金属有反射到仙鹤的高光上,更加显得玻璃的亮和透。另一口箱子里装着一对儿黄金色的骏马奔腾,鎏金溢彩。
朱童蒙正要用手拿,还没碰到,立刻停住,转身找了块丝绸手绢,小心地拿在手上欣赏起来。把玩了好一阵,才回过头对着那小校说:“去门房把人带进来。”
舒天楚低着头,跟着小校进来内宅。朱童蒙问:“东西哪来的?”
“回大人的话,是小的从广州西洋人手上购得的。”
“可曾还有”
“一样的物件只有这两件。”听到说只有两件,朱童蒙顿时没了兴趣。
“只是制作这宝物的方子,小的已经得到,但是要制作出来,还需时日。”舒天楚任然低着头,然后小心慢慢地从怀里掏出了几块透明玻璃片:“大人请看。此物名叫玻璃,跟琉璃类似,只是比琉璃更纯净,制作材料更难得,花费时间更长。”在舒天楚掏东西的时候,小校的眼睛一直盯着舒天楚,同时自己的手也握住身边的刀柄。
朱童蒙赞赏地看了一眼小校。淡淡地说:“你找我所谓何事”
“小人最近在神木一带寻到了制作此物的矿石,以及精煤。想求大人开恩,准许小的在神木取矿,烧炼此物。”舒天楚一幅诚惶诚恐的模样,俨然也是戏精到位。
“这等事,尔等自当找管事的衙门申办即可,如手续齐全,朝廷自当鼎力支持的。”朱童蒙说完,端起桌子上的茶碗,舒天楚知趣地说了声告辞!在舒天楚转身的时候,朱童蒙朝小校使了个眼色。
出来门之后,小校把舒天楚领到侧厢房,让舒天楚稍等。不一会,以为自称是范师爷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见到舒天楚说:“阁下贵姓?”
“小人免贵姓舒。”
“老爷怕你不知道衙门的路,特地让我来领着你去办手续,你可要感谢老爷的一番好意。”范师爷淡淡地说。
“小人必感恩戴德大人的一片恩情,小人愿奉上五成红利于大人。”
“大人奉公廉洁,小心辱没了大人的名声。”范师爷提醒到。
“小人不敢,小人这是资助边防军务的小小心意,跟大人没有关系。”
“嗯,这才是正理。随我来吧!”
与此同时,朱童蒙正对一名老仆人吩咐到:“张伯,你派人盯着,看他们后面具体做些什么,如果是正常开矿炼矿,以后就别干涉,多提供方便,如果有什么其他图谋,立刻禀告。”
“是,老爷!”
张伯走后,朱童蒙满心欢喜地又把玩了一阵宝物,随后高兴地去了三姨太的房里。不一会,只听到三姨太的房内传出来一声叫喊:“哎呀老爷,你轻点,你弄疼我了。”
“老爷我今天得了个宝贝,要是孝敬给九千岁,只怕又要官升一级,来,让老爷好好乐呵乐呵!”
半个月后,神木鸿富矿场正式开张,舒天楚招收了大批的流浪到矿上开山劈石,一派繁忙景象。而且据说还在不断地从延安府招收灾民。
又半个月后,朱童蒙收到九千岁的褒奖,想象中的升官并没有到来,但是,对于生祠的事情,九千岁也没有责备。两相抵消,朱童蒙感觉自己还是赚了。
这一日,找来张伯询问襄阳人的事情,张伯回答:“并未见异常,只是开矿炼矿,似乎就是招收的矿工多了点,对这些矿工也没特殊待遇,更没有聚众之意。反而好像是救活了这些人的性命。”
朱童蒙听完,也就放心地吩咐张伯,以后尽量多照顾点这些人,不要让其他人刁难了。
朱童蒙不知道的是,跟随这些矿工一起的,有接近三万多的老弱妇孺。这些人大部分都被安置在从延川到榆林一路上的深山里,分别以两千人以一个村寨,并有红会发展的骨干管理并驻守,设有民兵,分发了少量武器。这些人平时就地恢复生产,农闲时做做手工,粮食暂时采用供给制,按人头分配。
召集灾民,发展红会的事情一直都有刘华负责。他带领着红会最初的三百多名骨干,一直发展到现在的两千多人,十几个村寨堡垒。
神木煤矿在送了一批小块的透明平板玻璃给巡抚衙门之后,又获得了三处开矿权。舒天楚果断地又招收了进万名灾民,并且集中了灾民中的工匠,快速地修建了一大片的营地。在朱童蒙快要生疑的时候,安排了几百个十来岁的男娃,并雇佣了近二十名流民中的识字先生,摇头晃脑地在这些房子里教授孩童读书识字。
朱童蒙在听取了张伯的汇报后,也就再也没有过问过舒天楚的情况,只想着等过年拿孝敬。
时间进入到天启七年的四月初,延安府的灾民略有减少。大地复苏,各种生机勃勃慢慢出现,熬过一冬的百姓都期盼着五月有个好收成。红会的势力却在慢慢快速增长中。洪福山庄最近传来信息,赵宗石带了五十个人正在朝延安府赶过来。另外,上津方面,跟赵川的交易将安排在四月底进行。刘汉杰带领着第二批少年团一百名成员正从新的交通线朝西安府前行。
延长七里村,警戒线外正聚集大批的流民。在县城有心人的唆使下,准备围攻七里村的新村民。采油机已经停产,陈超正在召集人手组织防御。
对方越积越多,到了中午时分,已经聚集了两千人,而且人数还在增加。在村外小河边上,双方正面对峙。唐玉喜正带着人手堵在最前面。这个曾经略微有过土匪经验的汉子,此刻任然有些紧张,虽然陈首长说会打赢,但是对方毕竟是近两千人的队伍。
“我们再最后警告一次,此地我们已经买下,请你们立即离开!”陈超拿着个铁皮喇叭大声喊着。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了,这明明就是我们延长人的地盘,你们一个个外乡人,凭什么在住在这里。”
“对!听说他们挖到什么宝贝,换了好多好多粮食,你看他们一个个吃的,油光水滑的,这地方就是我们延长人的,让他们立刻滚回去。”
人群里群情激愤,似乎要把唐玉喜等人生吞活剥了。
“乡亲们,不要怕,这是我们的地方,我们人多,一定要把他们赶走!打死他们!”
“打死他们!!!”其中有几个很明显的挑唆者大声喊着。
于是,人群开始冲击唐玉喜他们设置的路栅栏。两千多人的冲击场面是很壮观的,这毕竟不是战场。唐玉喜且战且退,陈超尽量克制,不想伤人。
一直退到快接近工作台的时候,陈超终于忍无可忍,一招手,后面十几个青壮拎着装满原油的陶罐丢进了人群。几十个火把立刻丢了过去,人群中一阵骚动,几个火人怪叫着到处翻滚。
陈超闭上眼睛,不敢看。唐玉喜又一次挥手,又有十几个陶罐丢了过去。终于,进攻的人群撑不住了,人群一阵慌乱,一会就跑得七七八八,几具烧焦的尸体躺在河滩上一动不动。自此之后,这里再也没有人来闹事,自此之后,这片河滩也很少人涉足。
七里村的拆迁与反拆迁的暴力总算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