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七年五月初四,端午节前一天,阴天有小雨。京师,皇宫。
魏忠贤刚刚结束了东厂的常务,匆匆忙忙赶到皇帝身边。朱由校正在他的木工房里用一把刨子,对着一块金丝楠木的窗眉框边挥汗如雨。
“魏大伴儿,来瞧瞧朕刚刚雕刻的窗眉上的富贵牡丹花。”朱由校朝魏忠贤招招手,说到。
“万岁爷,奴婢在外面都已经闻到你的牡丹花香味了。”魏忠贤迈着小碎步,轻轻地飘到皇帝身边。
“油嘴滑舌的老货,虽然是马屁话,倒也提醒了朕,这金丝楠木虽然好,到底发不出牡丹的香味。回头让尚造局想想法子,让朕的牡丹花发出牡丹才有的香气。”
“奴婢马上就吩咐下去。”
“之前东厂番子不是说京城坊间传言朕只会做木匠,哈哈。”
“那些市井之徒哪里懂得皇上的技艺已经是亘古未有的高度,岂是寻常人家那些家什活儿比得了的。”魏忠贤倒是说了心里话。
“宋徽宗在字画上造诣颇深。朕唯独瞧不起那些酸儒们对匠工的轻视,殊不知不管皇家贵胄还是寻常百姓,都依赖于这些“雕虫小技”。朕所作所为,也并非普通匠人比拟。”
“万岁爷当然是天下第一人,做的也是天下第一事!”
“好了,快给朕说说你有什么要紧事。”
“启禀万岁爷,东厂西安府上报,前几日,有郧阳府流窜的红会逆教北上蓝天县闹事。煽动流民攻击官府,已被镇压。此事原本是锦衣卫最早在富平查的,后处置不当,差点良成大祸。
居密报,红会大量在关中购买少年人,已经在郧阳府大山里聚集了上千青少。长此以往,恐会给关中和郧阳造成灾难。
前朝有先例,有贼人秘密训练少年杀手,练成后专门刺杀官府要员,形成莫大的危害。想必那些贼人是效仿前朝之法。
之前郧阳府早就上报过红会的事,只是山高路远,围剿不易,此时耽搁了下来。没想到贼人猖狂,居然公然朝关中之地渗透。
郧阳府新任巡抚蒋允仪大人赴任之前曾提出剿匪之策,如今事情危机,奴婢奏请万岁爷早做定夺。”说完这一番长篇大论,魏忠贤装模作样地要给朱由校下跪磕头。
“让田尔耕给朕立刻滚过来。”二十三岁的朱由校正是火爆脾气的年龄,冲着门外的传话小太监吼到。
小太监不敢怠慢,立刻出去传话。接着这个空暇,魏忠贤又汇报了一些朝中的要事。
朱由校心里烦闷,连连罢手,烦躁地说:“这些小事,大伴儿看着处理就是,不要来烦朕。朕还有还多新鲜的家伙什没做出来呢。”
朱由校不知道的是,在这些事情里,就有陕北灾情的汇报,地方请求放仓赈灾。因为朱由校的一句话,被魏忠贤再次以朝廷无粮的理由驳回了。
没多久,田尔耕顶着一脑门子细细的汗珠来到朱由校面前,隔着十步远,噗通一下,跪拜在地上。
朱由校和魏忠贤正配合默契地拉着小锯子,一层细细的金色的锯末洋洋洒洒地落下,朱由校看都懒得看跪在地上的田尔耕一眼。
一直到朱由校把一堆小木条锯完,魏忠贤连忙接过锯子,用粘了香油的抹布在锯条上仔细的擦过。
朱由校缓步走到田尔耕的身后,猛地对着他的后背就是一脚,田尔耕聪明地向前一个大爬,下巴磕在地板上,嘴角顿时一丝血水流出。
朱由校看到田尔耕流血的嘴巴,这才消消气。
“西安的许梁罚奉半年,那个王虎,降为小旗。还有什么梁曾生,别以为朕不知道他们整日里强取豪夺的。该怎么处理,不需要朕再说了吧?”朱由校等着田尔耕说。
“陛下息怒,臣已经让梁曾生去当了一个最下等的兵丁了。万请陛下保重龙体,都是我们最臣子的有错。”田尔耕哽咽着说。
“蒋允仪去郧阳府上任,走到哪儿了?”朱由校插着腰,渡着步问。
“回禀万岁爷,已经到武昌府了,他们走的是水路,预计再有十天可以到达郧阳府。”魏忠贤及时抢答。
“你看看,还是东厂的人办事快,最让朕放心。你们锦衣卫都是干什么吃的,连一个巡抚的脚程路线都不知道,朕养你们有什么用,还尽给朕添乱。”朱由校指着田尔耕的鼻子就骂:
“都是一群窝囊废。朕早就说过,要你们锦衣卫多跟东厂的人学习学习。免得每年多花朝廷许多银子,节省点银钱,朕还不如多给辽东的将士们发饷。
提起饷钱朕就来气,延绥镇这两年月月催饷。那边又无大战事,那些人就不能替朕想想,替大明想想。让那个许梁少惹点事,多查查延绥边军的动静,免得他们一个个整天只知道跟朕要钱。”
二十三岁的朱由校说到底还是一个热血青年,虽然当皇帝已经七年,到底还是个大孩子心性,完全是凭自己的喜欢说话做事。
“朕刚刚说到哪儿了?”朱由校拍了拍脑门问魏忠贤。
“万岁爷,您刚刚说起蒋允仪。”
“哦,对!派五百里加急信使追赶蒋允仪,就说朕同意他之前所提的郧阳府治理办法了。着湖广游击陈大金听其调遣,即日开拔,全力剿匪。不就是一个什么商贾纠集了一些刁民,搞的那个什么教”
“是叫红会。陛下!”
“哦,对!红会。郧阳府从太祖开国以来就一直不太平,要不是成祖高瞻远瞩设立郧阳府治理流民,加上武当山那些神仙们稳定民心,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啊!
朕准了蒋允仪的奏请,让他放手去剿匪,给朕好好整治整治这些刁民。
你给那个许梁说,好好配合蒋允仪大人,不要让朕再次失望了。你们都下去吧,朕还要去看看皇后,明天就是端午节了,魏大伴儿记得明天接信王入宫团聚。”朱由校说完,挥了挥手,径直快步离开。
“恭送陛下!”田尔耕大声唱和。
“起来吧,田大人。”魏忠贤吊着他的到三角眼,不咸不淡地说到。
“下官在九千岁面前不敢造次。”田尔耕没有起身,只是转了一个方向,依旧跪在地上,只是面朝魏忠贤。
“哟,田大人的话我可担当不起。你们锦衣卫有好事只想到自己,我们东厂连个响都不知道。”魏忠贤翘着二郎腿,坐在朱由校才做好的黄花梨木椅子上说。
“都是下面的人不知轻重,锦衣卫一切以九千岁马首是瞻。”田尔耕用衣袖擦了擦额头汗珠。
“既然田大人说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就不兜圈子。东厂郧阳府密报,红会的琉璃镜子是稀罕物件。
这皇宫里的众位贵人都需要,杂家手上的东厂人少,锦衣卫愿不愿意帮个忙,到时候端了红会巢穴,把制作琉璃镜子的匠人给杂家弄到京城来”
“九千岁放心,此事下官一定为您办妥,让下官好好孝敬孝敬您老。”
“屁话,你这是为皇上,为后宫的贵人们办事呢,怎么扯杂家身上。”
“下官糊涂,下官不会说话,九千岁万望海涵。”
魏忠贤伺候完朱由校,又再次来到东厂。布置了一下郧阳府的事情之后,这位九千岁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旁边一位十几岁的小太监正给他捶腿。
东厂大档头拱手立在前面,正准备聆听魏忠贤训示。
“蒋允仪有没有投靠我们”魏忠贤眯着眼睛问。
“此贼冥顽不化,一直隐隐跟九千岁您老做对。”此时正是落井下石好时机,大档头自然不会放过。
“一个口出狂言的小崽子,暂时别理他,免得显得我魏忠贤小家子气,容不下晚辈。只是千万别让他在郧阳府抢了头功。必要的时候,还是给他下下绊子。”
“是,一切旦凭九千岁吩咐!”
“东林那些人,最近有什么动向”魏忠贤提前东林党,眼睛立刻就睁开了,这才是他心里最大一块心病。
“最近东林的人好像安静下来了,京师一切平静。”
“千万不可大意,这些臭读书人一个个自命不凡,却一个个毫无大用,关键时刻,这朝廷还不是我们在支撑。”此时的魏忠贤,权利可谓登峰造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顺风顺水,自然是志得意满。
“我大明不能没有九千岁,属下们都指着九千岁过活。您老可要千万保重身子骨。有什么活儿尽管吩咐小的们去做。”
“你给我盯紧了信王,看看东林那些人有木有和他接触。”
“皇上春秋正盛,信王早晚都要外放就番的。您老不用担心他!”
“你知道个屁。咱们的万岁心里最疼的就是他这个亲弟弟,外人的话未必起作用,信王如果嚼舌根子,一准坏事。”魏忠贤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准备起身去找客氏鬼混,都快走到客氏居住的宫殿门口,才想起朱由校吩咐明天请信王的事。
魏忠贤想了想,随便让身边的小太监去信王府走一趟。他可并非真的担心一个十七岁的小王爷心里怎么想他。
在意信王,无非是担心东林党而已。
是夜,这个没根的老太监和朱由校的乳母厮混了一夜,至于具体内容,只有客氏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