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十日夜,西安城里一处偏僻的小酒馆里,王虎和梁曾生身形憔悴地坐在一起喝着闷酒。
王虎已经脱去骚气的飞鱼服,换成了普通兵丁的鸳鸯战袄。以前的傲气荡然无存,几天时间,连头发都显得灰蒙蒙的。
梁曾生更是一身普通老百姓的打扮,如今的他形同丧家之犬。锦衣卫是当不成了,富平的家产也被查抄充公,加上这些年在当地做了不少孽,如今哪还敢回去。
还不知道多少人就等着他回去好找他清算。
“xxx,老子鞍前马后替他许梁跑了多少年,如今落得如此下场。”王虎憋屈地一口闷了一盏酒。
“都是那些该死的红会人,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梁曾生一连喝了几盏,满嘴酒滴地说到。
“咽不下又能怎么地咱们现在无权无职,想找他们算账都没办法。还是当官好啊,手里有人,想找谁麻烦就找谁麻烦。”
“我不服气。王大哥,咱们一起投东厂吧,只要东厂给我们机会,我一定把红会的人挖出来。”梁曾生红着眼咬牙切齿。
“兄弟,你是不是已经有了主意”
“我是这么想的,既然红会老巢在郧阳府,那么他们之前出现在了关中,而且在蓝天大闹一场。
这说明他们的人都是从商洛过来的,咱们沿着这条线一定能找到。”
听梁曾生分析完,王虎眼睛一亮。他也意识到这是一个翻盘的好机会。
“东厂的人会要咱俩”王虎有些担心,如今虽说是丢了官衔,可好歹他还是锦衣卫的人。再怎么说,锦衣卫毕竟是正常衙门。
比起那些做事不择手段,阴狠毒辣的没根儿的东厂番子,还是要规矩一些。王虎有些犹豫,他毕竟是经年老吏,当然看得出来现在的梁曾生是狗急跳墙了才急于去投靠东厂。
不过,他也没阻拦,毕竟人的路不同。
“东厂的人本来就是从锦衣卫挖过去的,咱俩虽说在红会手上吃了亏,好歹都是跟他们打过交道的。
如今的关中,最重要的就是对付红会,东厂的注意力肯定也在红会身上。他们正缺人手,咱们过去了,肯定会要我们的。”梁曾生笃定自己一定会有出路。
“兄弟先去,如果东厂的人重用了你,记得拉兄弟一把。”王虎最终没有决定跟梁曾生一起去。
梁曾生从心里把王虎从头到脚鄙视了一遍,恨不得骂他八辈祖宗。这个狡猾的家伙,完全就是个瓜怂。
随后二人各怀鬼胎,一场酒也就喝的没甚意思,草草收场。
借着酒劲,梁曾生来到东厂衙门口,大着胆子朝里闯。
“什么人,活腻歪了,敢朝这里闯。拿下。”门口的番子还是头一次碰到这么胆大包天的货。
“我要见大档头。我是锦衣卫梁曾生,我求见你们的档头。”梁曾生到底是厂卫出身,显得很稳定。
“哟,这不是梁大人嘛。怎么好好的锦衣卫不做,跑到我们东厂来了,您这是来我们这找漂亮的女娃子来了?我们东厂只有爷们,您是不是找错地方了?隔壁。隔壁街的仪风楼才是你要去的地儿。”一个认识梁曾生的领头番子打趣到。
锦衣卫丢人现眼的事,早就在厂卫之间传开。东厂是最大收益者,自然是狗眼看人低,何况梁曾生还是丢人事件里最丢人的本尊。
官面上的消息灵通,看人下菜,落井下石最是精通。
“求你行行好,替我回禀一声,我想求见东厂档头大人。”梁曾生从怀里摸出两锭银子,朝番子手上就塞。
番子瞧了一眼,有些心动。眼珠子转了转,一掌打飞梁曾生手上的银子,顺势就扇了他一个耳刮子。
“哪来的野狗,大人是你想见就见的。滚一边去!”
梁曾生被这一巴掌扇得一个趔跄,嘴角挂着一条血痕。他慢慢站起身,用左手擦了嘴角的血,猛地用右手从怀里拔出一把匕首。
“你想干嘛?”众番子见到凶器,都抽出单刀,围住梁曾生。
只见梁曾生嘴角微微一个冷笑,一个弯腰,匕首插进大腿两寸,然后抬眼看着打他的人,任然带着微笑说:“我想见大人。”
“梁曾生,你这是威胁哪个我告诉你,东厂不是你能随便进的。”
梁曾生仍旧和番子对视,手中的匕首又朝下进了两寸,恶狠狠咬牙切齿地说到:“我要见大人。”
看到这幅景象,早有番子跑进衙门禀告去了。
很快,从大门里跑出来两个番子,架起梁曾生,像拖狗一样连拖带拽地拉进东厂的大门。血流一地!
衙门内厅,梁曾生忍着痛跪在地上,大腿上任然插着匕首,头上豆大的汗水直冒。大厅正中的太师椅上,稳稳地端坐着东厂西安的主事,崔大档头。
崔大档头剔着牙,吐了一口,尖着公鸭嗓问:“见我何事?”
“小人恳求大人让小的去蓝天揪出红会窝子。”梁曾生朝崔大档头磕着头到。
“我凭什么信你”崔太监面无表情。
“小人是唯一和他们打交道最多的厂卫。”
“可是你失败了。”
“小人已身败名裂,这是我唯一的机会。请大人三思。”梁曾生把头磕在地上没抬起。
半晌,屋里没有声音。
“我给你一小队人,你去蓝天。先给我揪出之前勾结红会的人,不关是什么身份,挖他的根。明白吗?”崔太监不咸不淡地交代。
“属下明白。属下只要报仇,不要钱财!”梁曾生瞬间明白,崔大档头这是要借机敛财。
“做好了,会让你去商洛的。下去吧!”崔太监挥挥手。
梁曾生倔强挣扎着慢慢走向东厂大门,还没走到门口,就晕倒了。
第二天一早,顾不得养伤的东厂新番子梁曾生,就带着一小队人直扑蓝天而去。
当天晚上,蓝天县城内就已经炸开了锅。锦衣卫之所以可怕,并非如电影里描述的武功多高。锦衣卫最可怕是它的特权,它可以不经当地官府逮捕,拘禁任何人,包括地方官员。
比锦衣卫更加肆无忌惮的东厂,其恣意妄为的程度可见一般。出身锦衣卫的梁曾生,又手握东厂令牌,进了蓝天县城干脆几乎直接接管了县衙。
从县太爷身边的红人王师爷,到顺丰镖局吕大力,甚至连街边一个曾经跟红会成员做过买卖的豆腐摊老板,全被抓进了大牢。
一时间,县衙大牢人满为患,连县衙偏房都关满了人。
梁曾生也没排查,所有人进来就是一顿毒打,一晚上到处都是哭爹喊娘的喊叫声。唯一安静的地方在城外的流民窝棚,那里没有任何油水可以搜刮。
折腾了两天两夜,精疲力尽的梁曾生从王师爷身上榨出来了三千两银子。吕大力也交了三百两才总算走出大牢,还被勒令签字画押,承压跟红会有瓜葛。
梁曾生也有收获,在审讯王师爷的过程中,基本弄清了红会从他手上贩卖人口的大致数量,同时也了解了红会这条线的一些规律。
好在从梁曾生进城抓捕的那一刻,吕大力第一时间就把消息发送到了西安。孟玲硕根据情况,电令整条交通线立刻转入潜伏状态,商州至山阳的所有活动即刻停止。
梁曾生带着最大的嫌疑犯王师爷,以及搜刮的一万多两白银和证据返回了西安。
东厂衙门内,崔太监满意地看着梁曾生,心中乐开了花。
“事情办的不错!我会替你请功的。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好好办事。”
“厂公,属下想顺藤摸瓜,去商州。先前蓝天的贼人跑掉了,商州的贼人肯定还没有撤退。请容许我去商洛州走一趟,定不辱使命。”梁曾生连称呼都换了。
“贼人的主要活动就是蓝天的流民,商洛只是他们的过路站,能有什么值得去的。”崔太监摸着银堆,显然对梁曾生的提议没兴趣。
实际上,他是担心事情闹太大,毕竟蓝天只是一个县城,而商洛是州府。东厂再嚣张,也不敢没有证据就触碰大批朝廷命官。
银子虽然好,但是也烫手!
“属下去商州只找红会麻烦,不接触当地官府。”梁曾生狠下心说:“属下带手下十人,不要特别调令。”
崔太监想了想说:“好吧,你可以去,但是没有经费。另外只能到商洛,山阳县属于郧阳府管辖,不可越权。”
“谢厂公。”梁曾生心里非常兴奋。
回到驻地的梁曾生,把蓝天得到的赏银全部给了手下,一身光棍地连夜带人又南下了。
此时的梁曾生,像条疯狗一样到处咬人,且火力全开,发挥出他作为特务身份的最大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