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沟最深处,山高沟深,站在两个山头之间,嗓门大的人可以相互对话。可是要想从这个山头去另一个山头拜访,需要早上一早出发,直到下午太阳落山才能达到。
真正的望山跑死马!
1798年,二十二岁的白莲教总领王聪儿被清兵包围在郧西一带,她试图突围北上关中。
因为清兵在漫川关和关防关设有重兵,王聪儿最后选择了从槐树沟突进。槐树沟的最深处,直连秦岭深山,翻过最高的大梁山,就进入陕西的柞水县红岩寺。
这条线也可以从罗汉寨西麓下山,绕关防走杏坪,红岩寺一线。两条线大致方向都是直接向北,只是从关防走相对平坦,从槐树沟走亦如后世那只勇敢队伍过雪山。
就连后世,都没有一条稍微像样点的路可以翻过大梁山的。后世的槐树沟底,人们俗称槐树沟老,亦是方圆百十里没有人烟。对于全部人口不到一亿的明王朝,如此贫瘠之地,更是人迹罕至。
这是一条百年后埋葬掉白莲教起义之路,也是一条前途未知的路。
成远清望着范家坪大群十几岁的孩子正嬉闹的收拾行李,感叹地对闵欢说:“不知道这些孩子能最终留下多少,我觉得我们有些过分了。”
“处于朝代大变革中的人,苦难和牺牲都是难免的。
就算我们没有来到这个时空,他们最终的命运也大多是饿死,或者加入农民军里被消耗掉。
相比较明朝的各种势力,我们至少没有让他们饿肚子。”闵欢看得很开,他是这次转移的总指挥,将和旺财两位表叔一起,带领着所有十二到十六岁的少年团以及部分教职人员,挑夫,总共五千三百人。
姜慧带领她的艺术团暂时留守,等待第二批转移。
“这么大的孩子,在后世也就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半大孩子,能翻过这重重大山吗?”
“你想多了,这些都是穷苦人家长大的娃,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别说在这个时代,就是后世的赣南时期,一二十岁当师长的大有人在,十四五岁参军的也不稀奇。
十五岁,在明时空当爹的都大把的。他们只是走些难走的大山,跟后世翻雪山过草地比较,已经是享福的待遇。
至少这一路不担心会饿肚子。何况还有一百多人的保卫处队员沿途开路,并负责清除障碍。我现在很好奇,这些人经过共同的经历和磨难之后,会爆发出多大的能力。
十几岁的年龄,正是塑造世界观的时候。这样大的行动,对我们以后只有好处。你看着吧,将来我们在这个时空最坚定,最忠实的拥护者,将是他们。”闵欢身为宣传工作者,思考问题的方向跟成远清完全不同。
“好像暂时还没确定具体转移到哪里。关中肯定不行,这么多人太扎眼了。咱们这一年,做事貌似毫无章法,有点稀里糊涂的。”
“舒天楚肯定计划把我们安排在柞水深山里,事情很明显,郧阳府躲不下去了,陕西又没乱起来,我们目前只能继续蛰伏,凭借这大秦岭跟官府躲猫猫。”
按照年龄,所有人员分为五个中队,五十个个班组。每一百人一个班,七十五名名少年加五名教工和二十名挑夫。
按照顺序,名称分甲乙丙丁戊五个中队,每个中队下辖十个小队,分别从甲一到甲十。
中队长有红会骨干成员担任,班长暂时指定代理,日后有全班少年推举产生,教职员协助管理。
另外二百人是保卫人员,负责开路和周围屏蔽,狙杀野兽以及远程警戒。另外一百人负责后勤组织和联络。
“你跟刘华反映过教职工短缺问题了吗?”闵欢看着手中的名单说。
“他要操心的事那么多,我就算说了,他也不能一下子去找那么多的教师来啊,索性就没提。”成远清也很无奈,整个上津周围的人九成是文盲,少量的读书人都是一些有钱人,还各个都自命不凡天天醉心科举。
红会根本就吸收不到多少有文化的人参与。
全基地这一年,全靠几十台电视视频录像教学,学生全靠自觉。就是这样,还向陕北输送了几百已经具备初级文凭的好苗子。
所谓的教职工,就是一些灵便点的成年人,平时维持一下课堂持续,管管孩子们的生活。
“缺人啊!不晓得某些一个人穿越的小说是咋在一二十年靠一个人就发展的。”
“人家那是霸气侧露,一句话就改变时代的伟人。”成远清打趣到:“还是人家文总靠谱,经过讨论,五百人是最低限度。”
“侧露的是大姨妈。胡扯的故事你也信,让作者来明朝住一个月他就不会认为一个人可以轻松改变一个时代了。不说别的,咱们这些废柴哪个不是累的半死。”
“舒家林就不累,他今天估计正在采买聘礼吧!”
“你跟一个快四十岁的老光棍叫什么劲儿。”
“他说他看过媳妇了,一见钟情。”
“卖y和pc的都是一见钟情的。”
“哈哈……”
第二日,头一班少年已经走在五里开外了,最后一个班级还在基地集合。
所谓的行李,就是各自的碗筷,杯子和棉被。虽然已经入夏,舒天楚还是从某宝上为每个孩子订购了一条几十块的薄睡袋。
每个孩子的衣服,鞋子都是收购的后世旧货。经过穿越机的消毒,可以放心穿。
挑夫负责所有帐篷以及简易灶台等生活物资,沿路多处已经提前被舒天楚放置了大批粮食和物资。
为了这些大批物资采购,远清公司几乎把原有仅有的八个员工全部当成采购员使用。
幸好有后世强大的物流,舒天楚好好感谢了一下原时空的强大,仅仅一周时间就完成了所有物资筹备。
而少年团,早在五月二十五就已经开拔。
每天四十里,闵欢严格控制着行进速度。队伍的中间是年龄最小的班级,一头一尾是年龄最大的班。
头三天,沿着槐树沟行进,孩子们都很兴奋。一路的花儿绽放,小溪里的小鱼,都是乐趣。
远远看去,像极后世学校组织的户外春游团。偶尔在过小溪的时候,一两个孩子跌落水潭,引来一阵欢声笑语。
各班组织歌咏比赛,唱着后世的经典民歌山歌,嗓子好的飙几句家乡的小曲,获得阵阵掌声。
这些孩子已经有些后世的习惯和行事观念。
孩子,总是最容易塑造的!
到了第四日,开始爬大梁山。陡峭的小路,和需要双手攀爬着才能越过的绝壁,让所有人不敢大意。
开始的时候,大家手拉着手;慢慢搀扶着前进,到了队伍中最小的几个班爬到最危险的地段的时候,一条粗粗的草绳拴在每个少年的身上。
有女孩子哭了,也有倔强的孩子双手磨出成串的血泡都没吭一声的。
整整一天,队伍还没有翻完第一道山梁。
晚上,闵欢站在半山腰看着从山顶一直蔓延到山脚的星星火光,蹲着地上抽了三只烟,没说一句话。
旺财两位表叔也学着闵欢抽着烟卷,闷头叹气。
快一年了,自己的这些便宜晚辈们处处透着诡异。明人没文化,可并不代表他们就笨。其实成家人早就瞧出这些人的目的了,只是大伙已经捆成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如今也就只能死心塌地一条道走到黑,实际上上津的红会骨干们大多心如明镜。
这个鬼世道,反正活着也不易,郧阳府的人本来就是由流民进山而来。无产者,也没指望官府太多,不然也不会积极投身红会。
有些事,你以为别人不知道,其实只是对方不愿意多说而已。百姓不在意你说了什么,而在意你怎么做。
天天不饿肚子,就是比没饭吃来的实惠。
用旺财两位表叔他爹的话:“几千个半大孩子吃的饱,能识字,这是积了大德的事!”
天亮后,队伍继续前进。天公不作美,下起了雨。几千人塌出来的路,又滑又泥。
割草搓绳,然后绑在鞋子上,一个简易的防滑鞋完成。大雨中队伍不能停下,反而要快速翻过山梁,在背风坡扎营,然后点火烘烤。
好不容易翻过山梁,却没想到山梁的另一面是一片乱石堆。不能扎营,也无处可躲,绵延十几里。
“怎么办?”闵欢自问。已经有孩子有了感冒的征兆。
“所有人,顺山梁小跑下山,全体成员都动起来,只要动起来才能驱寒。”闵欢也不知道想法对不对,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孩子们,大家一起唱“向前”!”几名红会骨干提议到。
“向前向前向前!向前向前向前!……”
顷刻间,歌声响彻山梁。
有人摔倒,爬起来,再次摔倒,又再次爬起来。
几乎所有的孩子都是一身泥,泥浆的外衣裹着雨水和汗水。
之前用了一天半才爬上来的第一座大梁,在这场暴雨中却只用了一个时辰,全体跑到背风面的一片原始森林里。
跑到森林里的孩子们并没停下,全部动手自己搭建树棚。很快,一大片棚子散落开,各处青烟缭绕。
闵欢还发现这些棚子都是男女分开,错落有序。
忍不住,闵欢拿出许久没开过的手机,按下快门,并附上说明文字:少年强则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