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老汉最近胖了,连带着身体也好了不少,以前杵着的一根木头,变成了一条龙头拐杖,而且还是楠木制作。拐棍上的龙头栩栩如生,龙嘴里喊着一颗白玉大珠子。
之前一步一拐,现在手中的拐棍大多只是一个象征,仅在上坡的时候才用上那么三两步。生活条件好了,天天有肉吃,顿顿二两小酒,脸色红润,步态也就略带八字。
镇子上的红白喜事,第一桌也有了他的固定位置。用他自己的话说,酒席都吃腻了!平常的酒席,他都懒得去。
徐举人也是经常可以预见的,刘巡检更是自称晚辈,一口一个表叔的亲热。
要说不满意的地方,那就是跟自己的儿孙见得少了。两个儿子整天不在家,三个孙子也早就被接到罗汉寨去了。就连之前在身边伺候自己衣食住行的儿媳妇,也去了罗汉寨帮忙。
范家坪现在是个热闹地方,上津人都知道那边是个大大的学堂,听说有好多娃儿在里面读书识字。有些周围乡下的娃儿父母不放心,也能在范家坪周围谋一个帮工的差事,虽说工钱没有正式聘用的劳工多,可好歹比在家伺候庄稼地强。
槐树沟到上津的河口,如今全被周围乡下的人开荒种了菜地,产出的一些萝卜,青菜全部被红会的人买走了。价格公道,累月不变。明天就是舒家林去接亲的日子,小儿媳妇也从罗汉寨回到成家湾,一身艳丽的新衣,成老汉心里骂道:败家子,不知道勤俭持家的道理。
接亲是要男方派一个迎亲的娘子的,一般由同族里的年轻婶娘或者年长的嫂子担任。舒家林是外来户,在当地没有亲族,成家儿媳自然就担当了这个任务。
按照规矩,接亲是要四担四挑的。外加媒人两个,迎亲娘子一个,抬嫁妆的青壮若干。
大山里的路不好走,也不能骑马坐车的,至于骑驴迎亲,那是北方的风俗,这里的新娘,都是自己走到婆家。讲究点的雇佣轿子抬。
舒家林的老丈人家在香口,要从上津东边的十八盘翻越大山孟川高梁子,抬轿子不现实,估计能把人累坏。商量再三,决定还是遵从习俗,让新娘自己走路,只在出门和进门十里的时候用轿子抬。
轿子自然也是要预备的,光轿夫就请了十六个,四人一班,四班换着抬。有四十多里路呢,来回就是**十里。
四担是各色干果,布匹,以及彩礼,用四个木制屉盒装着,上面盖着大红花。四挑是四种谷物,用染红的箩筐分别装成八筐。这些礼物,也是雇请了二十四人负责。
干果必须是牛皮纸纸盒包装,中间横着一条红纸,上面请秀才书写吉祥话。上等五花肉四条,也在中间包一条红纸,也要写字。布匹是舒家林准备的绸缎,上等的缎面,红纸蒙皮。
整整一天,成家表爷都在指挥人手忙活着这些繁琐的事情。舒家林倒是清闲的一个人都瞅瞅西看看。
周围几个乡镇的红会骨干,陆陆续续的都来了。新房和成家湾这两天几乎是人满为患。成家老汉感叹此生还从没碰到过这么大的场面。算下来,光是客人就有好一二百人。得开好几天三十多桌的席面。
光是肥膘肉,就从范家坪送来了十头大肥猪。啧啧,那猪起码有五指肥膘。(五指膘,指的是从猪后背划开,背部肉眼可见的肥肉厚度有五根手指厚。)
新房前的晒谷场,右侧新砌了一溜儿大锅灶,十几个四里八乡的好厨子正在忙碌,各色食材堆满了一间屋子。左边搭建了一个露天戏台,据说是从郧阳府和陕西请的戏班轮流唱戏。
屋檐上都挂起了红绸,红灯笼也挂满了房前屋后的树枝。四周从早上开始就沾满了看热闹的上津人。
新房内,舒家林拿着一张物资清单,默默地看着。这是他几个月的工资,总共花了十万块从原时空采购的结婚之用。为了这场婚礼,他不管不顾,倾其所有。值得吗?!舒家林觉得不去想这些问题,至少他从来没有离婚姻如此近过。
想想后世动辄几十万的彩礼和必须要房车的媳妇,区区十万块的花销,他反正觉得是赚到了。
而且之前盖房子,才花了五万块。都是从后世购买的银锭带过来付的钱。才五万块,太超值。加上买木料打家具,购买佣人,舒家林已经准备负债了。过年舒天楚发的工资,基本就花光了。
于此同时,漫川关靠近赵川方向,高砺汝带着邹老三正积极赶路。前面的探子回话,离漫川还有十五里。高砺汝叫停了队伍,吩咐从左边上山,绕过漫川,从绞肠关走刘家湾。
邹老三说:“大当家的,这样走要多绕二十里路,为何不从漫川直接走?”
“还叫当家的?应该改口喊高将军。”旁边的一个马屁精插话道。
“是,高将军。您现在已经被册封为丹凤守备了,只要这一仗打的漂亮,荣升游击将军是指日可待。”
“那可不。众位兄弟跟着我苦熬了这么多年,如今也都是官身了,你邹老三是什么来着?”
“邹总旗。也是大人了!”
“哈哈,等我们抢了红会,去上津喝酒吃肉。”
“去上津吃肉喝酒。”众土匪齐声唱和。
“将军,王黑牛他们来了。”邹老三指着从漫川方向跑过来的三个孩子。
“好小子,事成之后,孩儿兵就都归你带。”高砺汝很满意这几个娃儿的表现。
“谢干爹!孩儿一定好好办事。”在范家坪少言寡语的王黑牛此刻像是换了一个人,冷酷无情的眼神里又透露出久经沙场才有的戾气。
王安魁做梦都想不到他的宝贝儿子,实际上已经是杀过十几个人的杀人魔王。高砺汝为了培养这些孩子兵,不惜戕害山民,从第一个绑着让孩子手持利刃直刺,到后来两个孩子直接相互厮杀。曾经那个善良胆小的王黑牛,早已经变成杀人不眨眼,手段残酷又干净利索的刽子手。
当天晚上,高砺汝带着他的所有土匪在离上津十五里的刘家湾蛰伏了下来。
六郎乡,唯一的几十户人家已经哭声,惨叫声连天。鸡飞狗跳,遍地狼藉。已经越过村落的旬阳守备周兴对着白河守备郑丁逍说:“郑大人,这肉都被你的手下吃了,我的兄弟怎么办?”
郑守备看了一眼一个兵丁正压在一个白花花肚皮的村妇身上使劲,淡淡地说:“这才到哪,听说上津可是有几千个俊俏的陕西小娘等着周大人呢!”
郑丁逍转身对身边的家丁交代:“交代下去,这些都是反叛朝廷的贼人,不留活口。青壮全部砍下首级,给弟兄们报功。”
“兄弟们谢过大人!”家丁喜滋滋地拱手跪地叩谢,随后转身朝一个被已经追得披头散发的十来岁的小姑娘追去。可怜的小姑娘裹过小脚,怎么跑都跑不赢这些畜生。最后被拖进了一个麦草堆中,被三个汉子按着扒光了衣服。撕心裂肺的哭喊挣扎也唤不醒人性的兽欲,只能引起这些兵丁更疯狂的虐待。
半晌,小姑娘再也发不出声,趴在她身上的家丁反而不满意地骂了一句:“晦气!”起身穿了衣裤,转身抽出立在地上的长枪,朝小姑娘瘦弱的身躯就是一下子,末了还不忘使劲扭转一下。小姑娘的身躯已经如同一只虾子一样弓成弯曲,一口鲜血喷出,最后无力地软了下去。
全村灭绝之后,青壮被割去首级。老幼妇孺的尸首被集中在一起,架柴焚烧,烟雾十里外都清晰可见。
“加速前进,莫要给贼人报信的机会。”郑丁逍吼着手下的兵丁到。一时间,前路骑兵快速地开进,朝上津直扑而去。
两边山梁上有山民看到这一幕,撒腿就跑。红会的人,在半小时候才知道消息,几乎不管不顾的朝上津赶。无奈,为了避开官兵,只能走最难走的小路。怎么赶,都落后官兵一大截。骨干全部都去了上津,留下的人都不懂消息传递,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好几个村子被屠杀。
报信的人路跑到曹家沟,正准备寻找村里的红会联络人,还没来得及敲门,就被隐藏在周围的官兵按到在地。曹家沟,已经在一个时辰前被从孟川过来的郧阳府游击将军陈大金手下控制了。
蒋允仪一身巡抚官服,威严地站在报信人的跟前。
“说,还有几人报信”
“噗!”报信的人咬断了舌头。
“冥顽不化!可见这个什么红会已经成势,再不铲除,将来必然成朝廷又一个心腹大患。本官世受皇恩,怎可让这等贼子坏我大明万里江山。皇上,臣必会为保这大明的江山社稷鞠躬尽瘁的。”蒋允仪说完,用眼角的余光瞅了瞅旁边的东厂番子。很明显,刚刚这份正义凛然的大话是说给这位死太监听的。
“蒋大人,九千岁可是交代过杂家。上津的镜子工匠也是一个都不能杀的,宫里的贵人们还等着用呢。”东厂郧阳府番子,九千岁的干儿子之一冯二把玩这刚刚从曹家沟村民家搜出来的小圆镜说到。
“这小小的镜面可真是好东西,比广东西洋人做的还要清晰,你看着连我头上的一根白头发都照的清清楚楚。唉,可怜我们这些劳累命,四十不到,就有了一根白头发。”尖着嗓子的冯太监,矫情地拔掉了白头发继续说:
“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就流落在这深山老林里给这些蠢妇糟践。甚是可惜,甚是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