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幕它与旧梦
卜部离开后，一行人也紧接着往回走。
源光在路边发现了一座他们之前没有注意到的石碑。碑上刻有绫竹留下的一首和歌：“锦之道早日归来咒岛，以清静心于月圆之夜等待”
贞光围着石碑转了转，似乎想起了它的出处。“我记得这是一首表达爱意的和歌。”
“锦之道……”源光念着这三个字，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闪过了那个人的身影。
那日一别还没来得及向他道谢……
晴墨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和歌的后半句上，“月圆之夜啊……”一个令人讨厌的日子。
“明晚便是月圆之夜了。”
晴墨点了点头，看起来却有些心神不宁。
叶王原本只是随口一提，但晴墨古怪的反应却让他意识到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回到村子后，太郎丸将他们安置在了自家宅邸之中。行过晚膳后，晴墨便率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其实她路上就在为明晚做打算了，出发之前太裳也阻止过她。可是如果她能好好利用晴明给的这次机会，那么冒再大的险也是值得的。
一帮忙打开了所有的窗户，却还是让晴墨感觉透不过气来。
它已经隐约有了发作的迹象。
看了看窗外有些昏暗的天色，她决定出去透透气。
手中提着从床边顺过来的灯笼，晴墨推开障子缓缓走向了后山。
乌鸦停在不远处的枝头上，晴墨轻轻一挥手便将它们撵走了。透过树林之间的间隙，晴墨隐隐约约看到了一束火光自远方飘过。出于好奇她跟了上去，却发现那束光其实只是一支火把。而举着它的人正是之前向源光请命要求独自行动的卜部季武。
晴墨躲在了距离卜部两米远的树后面，这个位置刚好可以将卜部的一举一动收之眼底。
卜部弯腰拎起了放在石头上的布袋。在晴墨还在思考布袋里装着的东西时，卜部已经逐渐走远了。
“看这个方向……这是要去城寨？”嘟囔了两句，晴墨紧接着跟了上去。
那这么说她真的……
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晴墨就这么看着卜部走到了白天待过的悬崖边。悬崖的正下方是一大片海，右下方则是他们想要攻下的城寨。
“好女孩可不会在大晚上乱跑。”自晴墨的身后传来了一阵鬼魅般笑声。
晴墨了然于怀地转过身，以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眸打量着眼前的赤发男子。“果然。”
酒吞童子朝她咧了咧嘴，看样子并没有将昨天的事放在心上。
“这个还给你。”晴墨摊开手，掌心里躺着的是昨夜酒吞童子临走前留给她的骨质品。
酒吞童子看了她手中月牙状的白骨一眼，脸色却不怎么好看。“本王送出去的东西从来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晴墨依旧维持着伸手的姿势，似乎并没有收回去的打算。
僵持了几秒后，酒吞童子捂住了自己的右脸，无奈地走了上前。“你还是收着吧，这东西只有在你手中才能发挥出它最大的威力。”说着，他握住了晴墨的手，重新将它推了回去。
晴墨一脸不解，“什么意思？”
“还记得那个妖狼族的首领吗？”酒吞童子扯了扯嘴角，笑得一脸高深莫测。
晴墨沉默了几秒，有些犹豫地开了口：“你是说…百暮也？”
“嗯哼，就是那个被你耍的团团转的小子。看来你还算有点良心没把别人忘了。”从晴墨的口中听到百暮也的名字，他心里总感觉不是个滋味。
这丫头就记得别人的好了，对我的话倒是从来没上过心。
酒吞童子不悦地眯了眯眼，指着这块骨头继续说道：“这个，就是用他的肋骨做的。”
晴墨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握着白骨的手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你千万别小瞧这个东西，它其实……”酒吞童子从晴墨的手中接过白骨，往里面注入了些许妖力，月牙形的白骨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了武器的形态。“是一把剑。”在手中把玩了几下，他将长剑递给了晴墨。“世人只知狼爪锋利，却不知狼的身上处处都是宝。试试看，它是不是削铁如泥？”
接过长剑，晴墨却将剑尖指向了酒吞童子。酒吞童子挑了挑眉，游刃有余地躲过了她的第一次攻击。“哦呀，居然拿我开刀。”
月光下，长剑泛着冷冽的银光，却不禁让晴墨回想起了一年前的御社山1。
941年睦月，安倍晴明赴往伏见稻荷大社祭拜稻荷神以祈丰收。同月，酒吞童子携安倍晴墨共赴御社山，美其名曰结交朋友。
在御社山顶安倍晴墨第一次见到了年轻的狼王百暮也。一个立于御社山顶端的王者，却总是挂着灿若朝阳般的笑容。如果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她或许也会以为他不过是个人畜无害的少年。
他真的是妖吗？答案是肯定的。可是在酒吞童子将她推出去的那一刻她却是犹豫的。
百暮也的身上有着别人的影子。她想应该是太阳，但这么说也太奇怪了，他可是妖啊。
妖类，一个永远都与光明沾不上边的词汇，同她一般堕落的存在。他为什么会爱上她，她至今也不太明白。
他从一开始便知道酒吞童子的来意，也知道她不过是酒吞童子设下的一个局。他是最不应该往下跳的人，酒吞童子给了他选择权的。
看似年轻的长者曾教给过迷途的少女无数道理，少女感恩于怀却毅然决然地走上了截然相反的歧途。
一切都在酒吞童子的意料之中，可酒吞童子却算漏了她的临阵脱逃。
世上怎会有妖伸张正义，简直是荒谬至极！
冥顽不化——这是酒吞童子对他的评价。
“他会死吗？”问这话时，少女的声线是颤抖的。
临行之前酒吞童子说过，一切看她。
但她，没有选择权。
有人说，为爱赴死之人勇气可嘉。她却泪流满面地嘲笑道，此人愚蠢至极。
他死时，笑容依旧粲然，留下浑身浴血的少女瘫坐在地泣不成声。
这一场闹剧，唯一笑着收场的只有酒吞童子。
“阿墨啊，就连你的剑术都是我教的。”打落了晴墨的剑后，酒吞童子得意地笑道。“能被你使用，也算是它的夙愿了。”
它还是他？这个问题其实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谢了。”收回剑，晴墨低声说道。态度不咸不淡，早已没了当初的气盛。
“想好名字了吗？啊算了，我不想知道。”摆了摆手，酒吞童子侧倚在树旁。
百暮剑，这个名字你也会喜欢吧？抱着剑，少女久违地露出了真实的笑。
“照这个速度进展下去，两天之内你们应该就能拿到水勾玉了。”看了看站在悬崖边的卜部，酒吞童子满意地说道。“到时候就该主动来找我了。”被酒吞童子抛在空中的赤色曲玉，正是源光一行人苦苦寻找的火勾玉。
勾玉乖巧地落在了晴墨的手中，她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眼上面的暗纹。“就这么小个东西？”
“如果火勾玉管用的话，我早就给你了。”看着火勾玉倒映在她脸上的红光，酒吞童子的眼色暗了暗。
晴墨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酒吞童子继续说道：“想好明晚怎么办了吗？”
“只能赌了。”
“拿着。”把葫芦递给了晴墨，酒吞童子又恢复了双手环胸的姿势。“可能明天用的上。”
摇了摇葫芦里的液体，晴墨拔开了木塞，清冽的酒香扑鼻而来。
数着夜空中的星宿，酒吞童子不经意地问道：“阿墨，会五行相克之法吗？”
“会啊，你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只是以防不时之需。”瞄了一眼卜部的方向，酒吞童子意味深长地笑道。
五行相克……勾玉……将这些联系起来，“你该不会是想……”她不敢想象这么做的后果。
而酒吞童子却只是笑笑。
这一笑成功点燃了安倍晴墨的怒火，她情绪失控地提着他的衣领吼道：“可你一开始不是这么说的！”攥着他衣领的手颤抖着，泪珠一滴滴地洒落在他金色的外衣上。
“我的小女孩啊，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天真！”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酒吞童子失望地摇了摇头。“你真的以为打破现状就能改变既定的一切吗？醒醒吧！”
晴墨低着头，却无力反驳他的话。
是啊，就算打破了现状又能怎么样，一切还是不会变成她理想的样子。
“和我一起毁灭平安京吧，阿墨。你心里清楚，你永远都……”
“闭嘴！”打断他的声音尖锐而又刺耳。
他的话似乎戳到了她的痛点。墨发的少女哽咽着，赤金色的眼眸里却写满了受伤，“我不需要你来提醒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