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幕望月之道
天刚破晓，源光一行人便出现在了城寨前，太郎丸带着一群村民紧随其后。
而与他们约好在城寨门口汇合的卜部却迟迟未至。源光有些担忧地看着周遭的景色，“卜部去哪儿了？”
昨夜愁的睡不着，结果导致晴墨现在困的眼睛都睁不开。“这么早她可能还没醒吧。”打了个哈欠，晴墨有气无力地插了一句。
那是你吧……渡边纲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但随即他便一脸严肃地看向了源光的方向，“赖光大人，不能再等了。看样子不是她背叛了我们，就是事迹败露了。”
话音刚落，眼前的城门便自动打开了。卜部悠闲的声音自门后传来，“唉，纲大人叫的这么大声想不醒都难啊。”
“噗。”贞光不由扑哧一笑，同情地看了渡边纲一眼。
卜部朝源光点了点头，“我已经在此等候赖光大人多时了。”
“那些海贼呢？”看到卜部平安无事，源光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卜部淡然一笑，抬手指了指身后虚掩着的门。
源光神色复杂地走了上前，用手轻轻一推，门后的光景便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这，这是……”源光倒吸了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门后的景象，用横尸遍野来形容绝不夸张。
“啧啧啧。”这下再困晴墨也清醒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最毒不过妇人心？晴墨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这遍地的尸体。
要是酒吞童子听到她的内心活动还不得笑掉大牙，到底谁更毒还有待商权呢。
叶王可没错过她挑眉的瞬间，也不过是有些惊诧罢了。“看到这些你倒是面不改色的。”
晴墨轻笑一声，饶有兴趣地看着身旁的人。“难道叶王想看到我害怕的样子？”
“不敢。”叶王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
不过想来也是，那日遇袭她便镇静得不可思议了。该说晴明管教有方还是松懈呢？但这未免也太不正常了吧。
酒吞童子就算了……不！我在说什么……那家伙可是百鬼之王啊！就算她再与普通女子不同，她也应该害怕的。
那天究竟是为什么轻易放过了这一点，叶王百思不得其解。再加上今天发生的……他不相信晴明会舍得让自己唯一的妹妹见识到这些。
她到底……
“啊！”太郎丸的惊叫声，打断了叶王的思索。
他朝声音的发源地看去，太郎丸正趴在一具尸体上痛哭着。“次郎丸！这不是我的堂弟次郎丸吗！”
其他几位村民也陆陆续续地走上前来翻看尸体。
“这是海乃彦！”
“河鹿丸也在这儿，可他不是在咒岛上当人质吗？”
“可恶，原来不是在岛上，而是让他们在这里守着。”
贞光皱着眉闻了闻尸体上的味道，转头对卜部说道：“你用了附子对不对？”
“用附子？”
卜部点了点头，“用的是我家中秘传的附子。”紧接着她朝一个方向指去，“我是从那座山丘上顺着风将附子撒下的，这样吸到附子的人就会变成一具尸体了。”
源光也跟着在观察这些中毒的尸体，却注意到他们的脚上都统一戴着脚铐。“你没考虑到会因此牵连那些无辜的村民吗！”意识到他们原来都只是些普通村民，源光的好脾气也到了尽头。
“这也是没有办法避免的事。我们的任务是取回勾玉，为了拯救京城，这些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源光失望地看着一脸义正言辞的卜部，“卜部，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卜部却是一脸不解，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问题。“赖光大人？”
至少在晴墨看来是没有问题的。虽然用毒不是什么正道，但是确实就像卜部所说，为了世间的平安牺牲自然是必不可少的。不过说归说，她追求的可不是什么平安拟态。无奈地怂了耸肩，晴墨继续当起了她的吃瓜群众。
“如果对方是没有战斗意志的人，我们是绝不会动手的。我们所要面对的战斗必须在这个前提下进行才行。你这样的行为根本就不能算是战斗，这跟滥杀无辜有什么区别！我不想再看到你了，你立刻从我面前消失吧！”愤怒地指了指城门，源光便转过了头，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卜部。
啊哦，这算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吗……想不到那家伙派来的卧底竟然输在了武士道上。晴墨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没有半点泄气的样子。
“我很抱歉。”源光朝着所有的村民深深地鞠了一躬。
太郎丸满脸憎恨地朝源光吼道：“就算道歉他们也不会活过来了！哼，还想让我们帮你，做梦去吧！你们跟虎熊一样可恶！咒岛的海贼们明天就会发现城寨里的异变。如果没有你们的话，我们还可以想办法把这件事蒙混过去。你们这些家伙赶紧给我滚！”
叶王冷笑着扯了扯嘴角，早已将一切看透。
再次回到了最初的起点，一行人聚在一棵樱树下讨论了起来。
渡边纲叹了口气，有些幽怨地抱怨着：“从头到尾都是那个卜部引起的，现在还害得我们失去了村民的信任。”
对卜部，源光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如果卜部不用附子下毒的话……”可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喂喂，大将啊。老实说，还没问清卜部具体要怎么做就默许了她离开的你也有责任啊！”贞光也是看不下去了才这么说的。在这件事上卜部的确是做错了，但是也有部分原因是在自家大将身上的。
纲愤怒地提起了贞光的衣领质问道：“你这家伙是在责备赖光大人吗！”
“咳，事实上该怪我。我不应该阻止阿光……啊不赖光大人的。”辛苦源光了，其实搞来搞去，晴墨才是罪魁祸首。
源光连忙摆了摆手，“不，晴墨，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我当时态度不够坚决。”
“赖光大人，我曾经说过要追随你吧。你觉得是为什么呢？是为了名誉或者地位？”贞光轻松地拉下了渡边纲的手，玩世不恭的脸上第一次写满了认真。
源光思考了几秒，有些羞愧地抬起了头。“应该是为了取回拥有强大灵力的勾玉拯救百姓吧。卜部，卜部应该也是一样的，我实在是不该……”
源光走后，晴墨在附近找了块大石头就坐。
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了她面前，她慵懒地抬了抬眸子。而挡住她光线的高大身影却压低了声线说道：“那些村民并不是什么无辜之人。”
“诶？”晴墨惊讶地叫了一声，却引起了不远处贞光二人的关注。朝那边看了一眼，晴墨抬头对着叶王小声地问道：“那这么说咒岛那边的海贼反倒是好人了？”
“正解。”
在城寨附近的海边，源光成功找到了形单影只的卜部。
“卜部……”
而卜部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要走。
源光厚着脸皮地追了上去，拦下卜部后朝她深深鞠了一躬。“卜部，对不起。刚才贞光把我骂醒了，没能阻止你那么做是我的责任。”
“赖光大人……”卜部没有料到源光居然是来向她认错的。
源光满脸歉意地看着卜部，眼里写满了真挚。“首先我们要先厚葬那些死者，然后再想要怎么去咒岛。”
“可是我做了有违赖光大人意志的事。”
闻言，源光却是置之一笑。“但你应该是有什么隐情才会这么做的吧。”
隐情吗………确实是有的。不过她还是想听听源光的想法。“如果有的话您会怎么处置呢？”
源光无奈地挠了挠头，“这个嘛，要怪我当时没能看透事情的本质。我必须要承认，我们手中拥有的武器唯一能做的就是伤害别人。但是卜部你所拥有的智慧却是可以拿来救人的。”顶着夕阳的余晖，源光朝着卜部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用你的智慧助我一臂之力吧，卜部！”
说这话时，卜部似乎看到有光自源光的身后散发。不强也不弱，却是一种能让卜部敢靠近的温度。
“嗯，我知道了。”卜部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第一次那么迫不及待地应下了。
这一瞬间，卜部空荡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卜部转头看向了源光。“不过赖光大人，在上山的途中我有注意到一座刻有和歌的石碑。”
“确实是有座石碑在那里。”源光知道她说的是那座刻有锦之道的石碑，不过这座石碑有什么问题吗？
“我现在想去那里确认一下。”
卜部俯身仔细端详着石碑，嘴中还念念有词：“锦之道早日归来咒岛，以清静心于月圆之夜等待。于月圆之夜等待……”这样就能想通了，“赖光大人，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或许我们还有机会前往咒岛。”
源光在心中窃喜了一把，但是又转念一想：“可是我们没有办法用船啊！”
“并不需要用到船。”卜部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源光一脸不解，“为什么？”
“今晚就是月圆之夜，我们一定可以渡海的。”
月亮逐渐高升，晴墨的脸色也跟着逐渐苍白。
一行人聚在海边，至今没搞清楚卜部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卜部，我们到底要怎么去咒岛？”听着浪花翻涌的声音，源光疑惑地问道。已经过了子时了，四周看起来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卜部一脸淡然地看着还算是平静的海面，“如果事实真的同那首和歌里写到的一样，等到满月之时，月光便会指出一条路来。”
“根本看不到什么路啊。”贞光好奇地探了探头，却没有发现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满月，道路……叶王顿时想到了什么，略带赞赏地看着卜部，“我想我明白卜部小姐的意思了。‘涛之起也，随月盛衰，大小满损不齐同。’这是我在唐国的《论衡》1一书中读到过的一句话。由此看来，卜部小姐应该是在等望时之潮吧。”
“是，所以还请大家再等一会儿。”卜部点了点头，带着禅杖走到了离海最近的边缘，这个位置如果一个浪打过来，她的鞋子都有可能会被沾湿。
就算叶王这么说了，渡边纲还是觉得有些放心不下。“赖光大人，再这样等下去过不了几个时辰天就亮了。还是低下头去跟那些村民商量看看要如何调度船只吧！”
“可是卜部说过没有那个必要了。”
纲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或许是我多心了，但我怀疑卜部会不会暗中和海贼串通好打算藉此背叛我们。”
“纲，我相信卜部。”源光十分坚定地说道，“就跟相信你们一样，她也是我最重要的伙伴。”
渡边纲与碓井贞光对视一眼，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这时卜部向源光招了招手，“赖光大人，请到这边来吧。”
“现在要怎么办？”回头看了渡边纲几眼，源光走到了卜部身边。
卜部二话不说拉起源光的手就往海里走去，海水渐渐地漫过了她们的脚踝。
“喂喂，该不会是要我们游过去吧？”她们二人的举动更是让贞光摸不清头脑了。
踏进海里的一瞬间，源光也以为就跟贞光所说的一样要他们游过去。但是再往前走了几步，她便感觉脚下有什么支撑物，就算是在海里也感觉如履平地。“这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奇异的景象让渡边纲愣在了原地。
而且越走，海水越浅。源光抬脚看了看她刚才落脚的位置，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小片平地。“想不到居然会有这种事。”
满月已到。皎洁的月光自夜幕中洒下，竟也弯弯曲曲地在海中引出了一条银白色的小路。
“这路……”
渡边纲试探着踏了上来，贞光紧随其后。
叶王站在小路不远处，回头朝破天荒沉默了一回的墨发少女伸出了手，“你先走。”
此时身体里几乎要将她灵魂撕裂的痛楚使得她咬破了自己的下唇，晴墨勉强站立着，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却是将她耳侧一半的头发都打湿了。
眼前的风景有些模糊，她依稀听到叶王好像在跟她说些什么。但是她现在已经没法思考了，她努力朝前走去，却是跌跌撞撞绊到了一个纯白的物体。
“安倍晴墨，你怎么了？”叶王成功解救了少女即将着地的脸，深不见底的墨瞳中写满了担忧。
眼前人的声音让她顿时清醒了过来，她甩了甩还是有些昏沉沉的头。
推开叶王的手，晴墨有气无力地回了句“没事”便继续蹒跚着踏上了月之道。
叶王怔怔地看着少女推开了他的手，眼里的失落一闪而过。
而在前面走着的四个人似乎都没有意识到后面发生了什么。
“月圆之夜正是这片海潮的大潮时分，也是涨潮退潮差距最明显的时刻。”卜部偏头朝源光解释道。“那首和歌描述了这个村庄和咒岛的恋人们如何相见的情境，告诉后人就算没有船只也可以通过这条路相会。”
贞光一边感叹着这首和歌的浪漫，一边却朝着月之道的外围走去。
渡边纲好心提醒了一句，“喂！贞光！”但刚说完贞光便失足掉进了海里。
“请大家小心脚下，踏出月之道下面就是海了。”卜部转身嘱咐道。
贞光撇了撇嘴，从海里爬了上来。“我知道啦。”
太郎丸他们躲在了悬崖边的树后，眼睁睁地看着源光一行人渐行渐远，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这样就没问题了，今天晚上我们应该就能抵达咒岛从海贼的手里夺回水勾玉了。”源光轻松地感叹了一句，为了去咒岛可真是不容易啊。
话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了叶王有些紧张的声音。
“晴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