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刚刚那人间惨剧只是梦境,路生心中一松,看了一下所处的地方,自己躺在一个岩洞中,这里没有灯光,可不知为何,四周一切都可以看的清楚。
岩洞四壁都是一片殷红,如同被鲜血染过……鲜血?想到这里,他突然闻到空气中那浓烈的血腥味。
这是什么地方?
如果我死了,为何每道感觉都这么真实……路生默默的思索。
“你醒了?”
就在他胡乱思想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十分苍老的声音。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路生一跳,他用手臂支撑起身子,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三尺见方的平台,上面坐着一个白衣白发的男子,他约莫四十多岁的模样,脸色略带苍白,肤质细腻,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若不是路生看到只有这一个人在这里,他断然不会认为刚刚那苍老的声音发自眼前这个男子。
路生问道:“你是在向我说话?”
白衣男子手中握着一个结印,双膝盘坐,眼睛始终没有睁开,不过那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这里就你我二人,不是对你说话,难道是我自言自语不成?”
“二人?”路生说到这个“人”字时候有些不太自信,所以将声音拖的很长,“我还没死?”
白衣男子道:“你本来要死了,只不过……我暂时不想让你死,你体内除了有练气三层中期的真元外,还有许许多多仙丹灵草的灵力在,想必你家中殷实,从小被灵药浸泡。只是,将那么多好东西用在你的身上,你也只有区区练气三层的修为,说你白痴,一点也不为过。”
白衣男子说完后,睁眼看着路生。
路生道:“那便怎样?”
白衣男子微微一笑,道:“在这处山谷中,虽然灵气浓厚,足以延续我的寿元,但我每日都需要不停的摄取,有些厌烦了,对于我来说,你就是一道丰盛的晚餐,可以享用多时。”
白衣男子说完后,鼻子朝着路生嗅了嗅,身上仙风道骨的模样荡然无存,之后闭眼做出一副很享受的样子,道:“我都能闻到你身上多年灵草浸泡的香味。”
路生闻言,他下意识的双臂撑地,准备挪远一点,不过他很快知道,自己来这里,定然是眼前白衣男子所赐,如此一来,自己无论如何也是逃脱不了的。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刚刚白衣男子说的‘山谷’二字,他抬头看着白衣男子,心道,既然这里是淬魂谷,那么,父亲口中几百年前仙草谷的变故,也是眼前之人所为。
此等神通,已非凡人所能为之!
极度的惊讶,以及巨大的修为差距之下,路生脑中有些短片,心中更是一阵无力,唯独少了一点恐惧。
知道生还可能性很小,路生还是又一次试探的问道:“那……你怎么还不动手?”
“不急,一来,我留着你以备不时之需,二来,突然有个人能陪我说说话,感觉挺好。”白衣说完看着血红的洞顶,神色忽然变得有些温柔,又有些落寞的道,“八百多年的寂寞,不是你一个十多岁少年所能懂的。”
“八百多年?”
路生震撼之下,不由的轻声重复了一句,在父亲对他的讲述中,天丹门中修为最高,活的最长的也就三百多岁,眼前这人光在这里就呆了八百多年,那么他总共寿元应该有长?
父亲说过,修为越高寿元越足,那么按照这样推算,眼前这人的修为究竟到了何种境地?
凡是修道之人,见了这样的大修莫不俯首崇拜,路生也是一样的。
这一刻,路生暂且居然忘了生死,他认认真真的看着白衣男子,心中禁不住暗叹:八百多年的寂寞,何其壮哉,环顾了一眼周身妖异的殷红石壁,想到平生种种,只怕自己修炼到死,也很难达到眼前这人的这种境界……不,自己已经快要死了。
他虽然有以死祭奠白衣男子八百年寂寞的冲动,可他心中更为强烈的是重振神风堂的念头,还有那天夜里,谁也没有听清的、悲壮的誓言!
只是,倘若一切无法扭转,无论是重振神风堂的使命,还是在女子面前说出誓言,都不得不成为一种空话,或者笑话!
一切,难道真的是命中注定。
如果是,那么对他来说,眼前的白衣男子就是天,既然自己的天这么具体真切,如果越过这道天,自己是不是就有接着活下去的希望,就有接着实现诺言的机会呢?
深吸一口带着血腥的空气,路生看似平静道:“若是你需要,尽管出手就是,可是,我并不想死!”
或许觉得眼前少年逻辑有些错乱,白衣男子有些愕然的看着路生,道:“其实,只要能活着,没有人愿意死,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既然如此,那容许我与你一搏,或许我命不该绝。”
对着白衣男子,路生缓缓的起身,拉了一个姿势,那正是他最为熟练的灵动拳第一式,尽管他也知道,自己只有练气三层的修为,无论多么高深的功法,也改变不了自己即将要死的局面,可他还是认真的摆好了姿势。
这一幕看着可笑,认真的可笑。
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他这种认真的神情,以及他拉开的灵动拳的造型,只能沦为祭奠他死亡的仪式!
白衣男子嘴角上扬,冷笑一声,缓缓的问道:“与我一搏……你凭什么?”
路生倔强的看着白衣男子,停了一会,似乎终于想到一个与白衣男子一战的理由,坦然的道:“因为,我就是这么想的,想跟你一战,凭这个理由,够了吧!”
哼!
一声冷哼,不见白衣男子有任何动作,随着那一声冷哼,一道莫名的巨力便击在路生的腰间,他的身子飞起,撞在殷红的墙面上,又啪的一声摔下。
“噗!”
一口鲜血自胸中喷出,若说之前的无力感只是心生、只是猜测而来,那么现在,通过这一击,这种无力感被烙进他的每一丝血肉中。
只是,心中执念使然,他又一次站起,对着白衣男子缓缓的摆出灵动拳的起势。
白衣男子道:“你的固执没有任何意义。”
路生道:“只要没死,就有接着活下去的机会,或许,我命不该绝,这就是我要的意义。”
白衣男子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之色,五指对着路生一抓,几道肉眼可见的元力击向路生,如同几条粗壮的绳索,将路生的四肢缠绕住,路生虽在挣扎,可终究随着白衣男子的手势缓缓的腾起,成一个大字面对白衣男子,悬浮在半空中。
白衣男子道:“什么命不该绝?遇到我,我就是你的命,我让你绝,你就得绝!”
耳闻白衣男子冷淡的话语,感受着身子被几股元力死死的、锁定在半空,路生知道,这次,自己真的没有机会了,或许是对着父亲,或许是对着兽魂堂那个不曾见过的女子,他心中隔空呐喊:可是,我也真的尽力了!
明白了这一点,明白了虽然活着,却生死已定,路生反而少了许多顾忌,他以冷漠的眸子看着白衣男子,眸子中倒影着石壁的殷红,显得有些妖异。
迎着那道眸子,白衣男子停下手中的动作,平静的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话么?”
还有什么想说的?
生死顷刻,没想到有人这样平静的问自己。
哪怕对方是杀死自己的恶人,这一问,瞬间让路生从一个身负重任、誓言缠身的少堂主,变成了一个平凡的少年郎。
在他的脸上,有了困惑和不甘心,有对生的留恋,对死的惧怕,所有一个平凡少年面对死亡的真实神情,在他的脸上都可以寻到,一一呈现。
只是,在他眸子深处,痛色和不甘,悲伤和遗憾,比任何平凡的少年都要深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