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着黄瓜,伟生帮我挡着茂密的花草,他用鱼杆扫着尽量不让我的裙子碰上,我说,师生,我的舌头一会就变绿了。他说脑袋别绿就行。我又咬口黄瓜,咂巴的同时好像回过点味来,他先笑了,在前面低着头走。我也笑,不远处的水库上有水鸟掠过,我手一扬,鸟,快看。鹭鸶?大雁?野鸭?我蹦出好多名。伟生大笑起来,我手中的黄瓜也被掉在地上,好在只剩一点。伟生把落地的黄瓜捡起放进随身带的塑料袋里,别污染环境,他教育我。我小声说,这是可降解的肥料。早知道我就吃了,在他面前,我自惭形悔,简直道德不良。伟生看我在意,忙引我去看水鸟,他说应该是野鸭。你见过?认识?确定。他说,不确定,瞎猜的。哈哈,我心情大好。
走到了水库边,果然有不少钓杆垂着,却不见人。人呢?我问。都在荫凉地躲着呢。伟生也把钓杆找了个地方安置好,他说只带了点鸡皮,挖点蚯蚓吧。他让我到湿地里找蚯蚓。我起了鸡皮疙瘩。一会你吃不吃鱼?我摇头。我看好了。他无奈,也不挖蚯蚓,开始把饵穿到钩上。水面上波光粼粼,时不时地有我们都不认识的鸟儿叫着飞来飞去。我找了块躲下,伟生回身望我一眼,说那边有个窝棚,你去那儿凉快。我问你呢?他说把你草帽给我,我看鱼。那不行,我们得同甘共苦。可能我的誓言打动了伟生,他没再赶我。
他钓鱼跟他学习一样有天分。他把另只塑料袋展开灌了点水,把几条鱼装进去。其它那些钓杆依然像风景一样立着,不见有鱼咬钩。打广告?我挨个去看了一圈,伟生说坐好,鱼都被你吓跑了。我又在他身后坐好,那几条鱼欢快地在袋里游着,我有点心疼它们。我说,师兄,一会别炸它们了,直接炖汤喝吧。他的背颤颤,估计是笑了。咦,师兄,你刚才发抖了?他的背又直了,一动不动。莫非我眼花了?他说你老盯着我的背干什么?我说你钓上鱼都是母的吧?他果真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几条鱼,不知道公母。师兄,你学习这么好,怎么也不驼背呢?他不语。我伸出手摸了一把,像画板一样。他说,别动手动脚,鱼都被你吓跑了。他找到了最好的借口。
师兄,我靠你一会吧,我有点困。我打了个哈欠。他没反对。我就靠着他像画板一样的背闭上了眼。风微微的吹,敦实坚挺的温暖, 我的毛孔都张开了,像喝了啤酒的感觉。
伟生拿面包在我嘴边扫来扫去把我弄醒了。我奇怪我真得睡着了,他说饿不饿?有点。他把我扶起来,我又趴在他背上好一会才完全醒了。他把面包撕一半给我,咬一口,有点干,西红柿要不要?我看他把西红柿夹里面吃着很有味的样,我也学他,还真挺好吃的啊。他又钓了几条鱼,我看看空旷的四围,没其他人影,我说师兄,我可不可以在这洗脚啊。他把面包吃完,西红柿居然没流汁,正想再赞一下,他的话把我惊到了,你想让全市的人喝你的洗脚水?
呃,我拿他的衫袖抹了下嘴,果然沾上了西红柿汁,这算不算报复?算吧,都知道西红柿汁洗不掉。他看一眼,皱下眉,没说我。我又乖乖坐下,希望天不要黑得这么快。
伟生喊我走的时候,窝棚那里有人出来。嘴里啃着西瓜,口齿不清地朝我们喊。我还没搞清楚状况,伟生说抓我们的人来了。什么?我提起脚就跑,不忘提上“赃物”。伟生在后面慢悠悠的,不忘提醒我,别把水全洒了啊。我很听话地跑出二里地,气喘吁吁地等他走过来。他停下等我气喘匀,奇怪地问我,跑什么?不是来抓我们钓鱼的?可能是,按条数收钱吧。那还不赶紧跑?我又要伤势。伟生说,给他钱呗。那怎么行,师兄,不是都得做几件坏事才算长大吗?我还没做呢,今天算第一件。他听着也新奇,答应给我作掩护。
我上了桥边等他。
跑的时候被草划破了袋子,开始漏水。看样子鱼到不了家就要牺牲了。我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他过来把袋子打个结,拉我到了桥对面。你在这等我,他说。我立马猜到他要回去再灌点水。那不行,被捉住了怎么办?我眼睛咕噜了一下,说师兄,不如,我们把鱼烤了吧。我好像又饿了。
呵呵,他没反对。我又犯了愁,拿什么烤啊。在这荒郊野外的。有草不假,全是青草啊。伟生不慌不忙地去转了圈,回来抱了一抱小干枝,我觉得他真像大侠。
你来穿鱼,他说。啊,这么难的事情,太血腥了。吃不吃你到底?他问。吃是吃,可这鱼还蹦呢。我不敢。他说那提溜回去做汤吧。这鱼刺多,做汤肯定不好喝。他瞥我一眼,把鱼拿过去穿。他的手也抖,我想他也是个心肠很软的人。
鱼烤得黑乎乎的,仿佛用烟洗了一样。他把鱼连树枝一块递给我,啃吧。他似笑非笑地说。真是很难为情啊。什么调料也没有,我先努力了一下,然后试着咬一点点。没那么难吃,又咬大了一点,嗯,比想象中好吃啊,那还担心什么,我放开嘴吃鱼。鱼不大,正反两面,几口就干掉了。伟生又递来一条,三两口又干掉了。他正迟疑还要不要给我,我主动从他手里拿过来。等等,他把我手里这条要回去,他吃了。吃完后还自我点评一下说,我手艺原来这么好。
我等着他再烤。他却不急了,那火小得眼看就要灭了,我赶紧添柴,我说师兄,快点啊。他说烤出鱼油才好吃。而且鱼刚死有毒气,让它消散消散。鱼不是刚杀的才好吃吗?他不理我。懒洋洋地,我自己动手,不一会,我的脸,手,就和埋灰里的鱼一个颜色了。
伟生给我擦,我不让,我看见他蘸的水竟然就是刚才养鱼的水,这是鱼洗脚的水,没错。他调侃道。我宁愿灰着,他掰过我的肩头,硬性地给我擦,一边擦,一边说,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我已经长大了啊,我回答。
他的手没停下,直到手里的纸变成了黑色,我以为擦干净了,因为他笑了笑,所以顶着自以为是的一张脸跟他坐了两个小时的公车回去。一进门,把我妈吓了一跳。我去洗脸才发现,伟生把我脸抹得那才叫难看。
我没跟他计较,因为吃人的嘴短。
况且我不认为我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