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想听的自然不是对楚歌一直摆一副臭脸的唐揽月,却是张苏,即使瞌睡虫早已将她吞噬依旧抑制不住她的猎奇心。
要不然楚歌也不会逮着机会做他们的向导,让天尤欠他一个人情。
“说吧。”
神游太虚的大师姐终于回到了人间,似乎只要是张苏愿意的,她唐揽月都会答应。楚歌心中腹诽一阵之后便开始他的故事。
“起初洛水不叫洛水。”
“那叫什么?”
“我也不知道,哎呀,苏妹妹不要打断我。”
“在很久之前,一位赶路的天神在一块平原上歇脚,休息的时候呢就将鞋中的沙砾倒出来以免耽搁后面的行程。天神走后,那些沙砾竟然在下一刻形成了一座大山,因为这座山与神灵有关,当地的老百姓就将这座山命名为灵山。”
“我知道我知道,黑水城就是依着灵山修建的,你说的肯定是那座灵山。”
唐揽月忽然也来了兴趣,示意张苏安静下来,听楚歌继续讲下去。
“因为灵山是百姓敬畏的神山,所以山上除了飞禽走兽之外没有人迹。不过若干年后一对私奔男女逃到了灵山,这对夫妻很恩爱,丈夫每日出去打猎砍柴,妻子便在家里做些针线活拿到集市上买赚些零用。两人日子过的虽然清贫但却十分幸福。一日,妻子忽然感叹虽然目前的日子幸福美满,但终脱不了生死轮回不能长相厮守。”
“有长生不老药呀。”
“对,月亮上的那个仙子不就是吃了西王母的给的仙丹才长生不老的吗?丈夫很爱自己的妻子,所以他跋山涉水走到了瑶池,拜见了西王母并说明了来意。西王母答应了。”
“两人是不是最后就幸福美满的在一起了?”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丈夫得到一枚仙丹的代价是做西王母二十年的侍从。”
“那他两个人不就二十年不能见面了吗?”
“嗯。”
“后来呢?”
“每个故事都有后来,后来丈夫将仙丹给了妻子,但妻子还来不及高兴,就见丈夫忽地飞向空中向西方飘去。在临别那一刻,丈夫这才告诉了她事情的原委。妻子听罢一边哭一边追他,最后追到了大河。因为大河阻隔,妻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爱之人被天神带走。在大河一侧,丈夫大声喊道,二十年他会回来找她,让她一定要等他回来。”
“后来呢,丈夫回来没有?”
“后来,妻子就在大河边上结庐而居,这一住就是三十年。妻子十分懊悔,心想就算可以长生不死有什么用,自己的爱人不在身边一切都显得没有意义。妻子又等了十年,绝望地认为自己的丈夫不会回来了,固执的认为丈夫当了神仙把她忘了,心想她又何苦为了这个负心汉苦守,结果抑郁投河而死。当地的百姓为了纪念洛女的忠贞,就以妻子的名字来命名这条使他们夫妻天人相隔的大河,妻子来自洛地,人们唤她洛女。对,就是眼前我们看到这条河,洛水。”
洛水涛涛,凉风习习。夜晚幽深的河水拍打着堤岸,发出咕咚咕咚类似天南一种鸟兽吞噬食物时发出的声音。不知洛女是否有知,听多少年后一个无名小子谈起自己的故事时,会不会感伤落泪。
“这个故事一点都不好,我睡觉了,月姐姐晚安。”
张苏说完拉拉敞袍的衣角,几乎将整个身子掩住。
唐揽月轻声“嗯”了一声,将身子往她身上靠一靠。
“没想到你还会讲这么悲戚的故事。”
“噢,故事是年幼一个小姑娘讲给我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故事的缘故,原本没正经的楚歌情绪竟也变得有些压抑。星火掩映下,楚歌眼睛微眯用木棍认真地挑弄着火势不让其熄灭。他佝偻着腰坐在还有些积雪的草地上,影子被拉的老长,像极了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
唐揽月忽然对楚歌有些好奇,见他有时候不正经起来让人感觉他真是一个没脸没皮的熊孩子,而老成起来却又。
“为什么那样看我?”
忽地楚歌转过头来,咧嘴一笑,露出一侧好看的酒窝。
“世上情侣本就这样,他们所追求的情爱本就十分虚幻,所执着的到头来不过一场空。”
楚歌眼睛一眯,道:
“其实故事还没有完。”
“哦?说来听听。”
“洛女在洛水边等了四十年,但就在她投河自尽后第二天她的丈夫就回来了。”
“什么意思?”
“洛女的丈夫在瑶池服侍西王母二十年期满时,西王母很满意洛女丈夫着二十年来的表现,就问他,是否愿意再服侍她二十年,她还会送他一枚仙丹,这样他也可以长生不死和他的妻子与天地同寿长相厮守了。洛女丈夫想,是呀,就算现在回去顶多只能和自己的妻子厮守个十来年年,最终自己还是会尘归尘土归土,徒留自己的妻子伤悲。二十年换来两人生死不渝,值了。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你有没有想过那场你死我活的党锢之乱后,为什么只有你还活着,中行家为什会放过你”
楚歌的话前言不搭后语,但唐揽月却听懂了。
站在洛女的角度看,她是很悲惨;而站在她丈夫的角度看,四十年间日日想,夜夜盼,最后眼看重逢之日却阴阳两隔。洛女临死前心中肯定还在怨恨,只当他是负心汉,却不知丈夫的良苦用心呀。
当年天武皇帝甫一登基,吴越王朝内部的党争达到了顶峰,史称‘东林党锢’。
唐家与中行家族原本是结了娃娃亲的准亲家,两家的小姐和公子都是青梅竹马。
可在这场党争中,中行家族关键时刻背弃了唐家,甚至亲手将唐家送上了灭门的道路。
唐家一举被灭门,只有唐揽月侥幸活了下来,从此记恨上了中行家族,变成了如今天尤山冰山师姐。
人们常说天道无常,慰藉自己命运悲惨,其实谁人不悲呢。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自然人人都有难与人言的苦衷。
可就是难与人言,常人只信他们所看到的,百姓只看到洛女有情,恨她丈夫凉薄,但她丈夫又何曾是负心人。
楚歌想告诉她的就是这样,唐揽月也明白,但她依旧不能释怀,就算和她结下娃娃亲那个姓中行的年轻人确实央求家族放过自己。
只缘身在此山中。
唐揽月冷冰冰地道:
“你知道秘闻很多,显然你背景不小,但知道的越多未必就是好事。”
唐揽月闭上眼睛,不再言语显然是生气了。
楚歌再次看向那个早已熟睡的女子,她有节奏地呼吸着,额前的青丝飞舞依旧不掩其本真。
对于唐揽月以前经历种种,是楚歌翻阅档案时无意发现的。朝歌署秘档最全,想要朝她下手打听离歌笑的信息,自然要做些功课。本想仗着这些,对眼前这位女子做一番开解,以获取她的信任,好能获得更多关于离歌笑的信息,没想到竹篮打水一场空。
楚歌继续挑了挑火堆,自言自语道:
“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