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黑幕笼罩下的雪原营地里显得十分安静。楚歌拿一根长木棒挑弄这火堆,几点火星升腾而起。一旁的棕色浣云马喷着粗气吐着沫子咽食着草料,马车顶盖上三寸厚的积雪被风一吹飞扬如花。清丽的女子收回目光,火光中楚歌犯贱的笑容都显得有些暖暖的。
她是天尤山的大师姐,名唤唐揽月。
面对楚歌有些侵犯的笑容,唐揽月仍然面沉如水,云淡风轻的声音再次响起。
“来历?”
“每个人都有秘密。”
“接近我们的目的?”
“你朝我说话时能不能带点感情”
“目的!?”
看着唐揽月漠然的表情,楚歌只得稍微正经一点,清了清嗓子。
“洒家想要向你打听一个人,作为回报我可以带你们走出雪原。”
唐揽月心中微恙,神情却依旧冷漠,语气冷漠道:
“你怎么确定我们就一定知道你想要打听人的情况。”
楚歌自信一笑,道:
“因为他就是你们天尤山的人,上一代剑神,你们天尤山的弃徒,离歌笑。“
唐揽月眼神微微一凝,轻叩剑柄的手指不可遏制地一抖,之后毫无征兆地抽剑刺出。楚歌起身躲闪已是来不及,但他面对杀机满溢的一击没有丝毫惊慌,脸上竟是露出难以置信的微笑。清澈的剑鸣声停止,那把名为‘青崖’的短剑的剑尖恰到好处的停在离楚歌脖子不到半寸的地方,只要她稍稍前顶,楚歌就立马横尸当场。
唐揽月冷笑道:
“你以为我真不敢杀了你?”
看着唐揽月认真的表情,楚歌不急不慢地说道:
“朝歌署燕云总房那里卷宗上对你唐揽月的评价是,‘年轻翘楚,不让须眉,十六岁习得天尤山顶级剑法天香羽衣诀,每逢大事有静气,天尤山年轻一辈第一人’。好一个每逢大事有静气。”
唐揽月没有动怒,轻笑一声,缓缓收剑,表情没有任何异样。
“关于离歌笑,涉及本门机密,无可奉告。既然你能查到朝歌署的密宗,想必你在燕云总房中地位不低,能查我的,离歌笑的自然也可以。事到如今,是走是留请便。”
楚歌哈哈一笑,道:
“不瞒你说,我想学武,却苦寻不到名师。有人与我说,离歌笑可做我师父。不怕你笑话,我自学成才,所学颇杂。如今我楚歌在朝歌署也是一位五钱天师,在江湖上也算是一个小宗师,何人配做我师父呢?那人故意引诱我,将关于离歌笑的卷宗藏了起来,我呢只能从江湖上打听消息。关于离歌笑你确实是什么都没有说,但从你不寻常的反应来看,你又说了很多。好不容易遇到天尤山这样的大派的弟子,就算你赶我走,我也舍不得你这样如天上神仙的美女不是。”
唐揽月看着楚歌得意却欠扁的笑容,心中暗暗想道:
“果如师尊所说,朝歌署的天师全是一群无耻之徒。”
唐揽月一行三人这次去北辰江湖历练,谁曾想刚过冼马场就在大漠中遇到了北辰排名第十一的魔头乌丸乎。唐揽月自信可与乌丸乎一较高下,谁知乌丸乎掐准了唐揽月会顾及自己师弟师妹,招招指向实力稍弱的其余两人。唐揽月施展不开来修为,只得被动防御。
也亏乌丸乎大意轻敌,被唐揽月递出的剑招重伤。三人这才退回到燕云境内。唐揽月回顾这次下山历练过程,断定她们的行程被人暴露给北辰,不然也不会那么巧。唐揽月首先想到的就是朝歌署,她们离开吴越王朝进入北辰地界,必须要倒换通牒。而朝歌署作为吴越王朝最大的谍子机构,肯定早已注意到她们的行踪。这几年来吴越王朝仿效北辰整顿江湖势力,朝歌署无异就是马前卒。
夫子座下大弟子,天下公认智才无双的棋公子出任朝歌署提调。仅仅不到十年的功夫笼络一大批江湖人士,这些人为吴越朝廷效力,也就是世人眼中的天师。天师原本是道教中对斩妖除魔的修道者的敬称,但自从天尤山青叶祖师一百年前在鸡鸣谷斩大妖凤尹先生之后,世间再无大妖。妖族日渐式微。而天师说到底也就是以杀妖为生的一帮子人,没了饭吃,自然而然就接受了朝廷的诏安,为朝廷卖命。
就连东皇阁太乙韩千叶都称赞棋公子眼光毒辣。
天下江湖以道教祖庭天尤山为首,而朝歌署想要真正帮助朝廷一统整个吴越江湖天尤山是迈不过去的。
这几年来两方争斗越来越激烈,甚至成了公开的秘密,就连北辰那边都在看吴越王朝江湖的笑话。
说是两派之争,实则是江湖与王朝之争,匹夫一怒与王侯一怒的较量。朝歌署借北辰来消磨天尤山的实力已经不止一次两次,这也是唐揽月在得知楚歌身份之后对他十分警惕的原因,要不是实在走不出这雪原以及他可能与那人的关系,她断然不会留楚歌的命。
与他们随行有两日的功夫,楚歌早就和其他两位天尤山的弟子熟络起来。那日他救的女孩名叫张苏,那个不幸被他吐了一身水长得笨笨的实际也不聪明的家伙叫吕一鸣。张苏前两天就醒转过来,只是脖颈上还有浅浅的被白狐抓过的伤痕。楚歌肯定那马车上肯定藏着重要的东西,要不然前几日那队魔族军队也不会疯了似的,即使要闯过边界也要击杀他们。
“你们在聊什么呢?”
看到他们这边剑拔弩张的气愤刚刚消弭一些,心地善良的张苏不愿自己的救命恩人和最亲的大师姐闹不和,她主动跑上来融洽关系,一过来直接就扑到唐揽月的怀里。
唐揽月没好气的捏了捏她鼻子。
“以后不许再淘气,若是今天出了事,我怎么向你爹娘交代。”
“知道了,苏儿这不是没事嘛,以后不会再惹月姐姐生气了。”
原来她只会对我那般冷漠。
楚歌微微叹了一口气,恨不得自己现在就变成张苏躺在唐揽月的怀里。那日清晨张苏醒得早实在无事可做本要找些野果给师兄师姐,却碰巧发现了白狐的洞穴,并发现了龙门草。便趁着白狐熟睡便将其偷了出来,结果被白狐发现。龙门草属于化形草的一种,白狐日夜守护待到时机成熟将其吞下助其化形成人,但张苏却并不知道,只当是生在洞穴中珍贵药材。抓住张苏后那白狐没立即一口将她吃了已经算心慈手软。
“对了,也要谢谢你楚哥哥,那日多亏有你。”
“救死扶伤是我们天师本职,苏妹妹太客气了。”
楚歌这声苏妹妹叫的那叫一个酸,眼光一扫发现吕一鸣正皱着眉头地盯着自己。
楚歌朝他翻了翻白眼,眼中满是得意之色。
“楚哥哥,你把我的龙门草弄没了,你怎么赔我。”
“给你这个。”
楚歌微微一笑像是变戏法似的抽出一张黄色符纸,上面用朱笔画着高深莫测的符文。
“楚哥哥这个是干什么的。”
“你灌注一道真元试试哎哎,别朝着我。”
楚歌眼珠滴流一转。
“喂喂,吕一鸣,过来过来。”
“干嘛?”
“师妹。”
唐揽月出言阻拦,却早已来不及。
只见从张苏手中的符纸中飞出一道水桶般粗细的黑烟直接朝吕一鸣喷涌过去。
黑烟散去,原本清俊的吕一鸣直接变成了谁人也不识的大黑熊。
吕一鸣一张口只见一缕黑烟喷出。
哈哈哈
就连唐揽月也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吕一鸣看到嬉笑不止的张苏,忽然也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上蓬松的道髻傻傻地笑了出来。
傍晚时分他们在洛水旁扎了营,出了雪原风依然很凉,队伍中四五成群围着火堆。楚歌施了一道符箓禁止,所以河风很大,火堆中的火焰却不会被风吹灭。
“真想不通,你竟然用符箓之术做那些无聊之事。”
唐揽月没有感觉到,她对楚歌的言语多了起来。
楚歌将烤鱼串上木棍一个递给她,另一个递给了张苏。
“你也说了无聊嘛,无聊就要让生活有聊起来,你们这些大派弟子真是没有生活情趣。”
“还有几日到黑水关?”
唐揽月不想跟他扯有的没的。
“过了洛河不出三日便到。”
“嗯。”
“还有谢谢。”
楚歌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冷漠如冰山的唐揽月竟然对他说了声谢谢。
若论修行法术,像楚歌这样的旁门末流自然是比不上他们天尤山,但谈及野外生存他们这些养尊处优惯了的道门弟子却比不上。何地采集水源,何时安营扎寨,猎取食物技巧,这些还是楚歌内行。
与他道谢,并不代表唐揽月就完全信任楚歌,她只是因为那个人才让他与队伍随行,她信任的是那个人,而不是他。能从唐揽月这个冰山美人称谢,楚歌心里感觉比吃了蜜还甜。强自压下心中欢喜雀跃,大义凛然,发表演讲道:
“谢谢是很有必要的,啊,我只是想向你们打听一个人,到头来半句话没套出来。而我却还要费神费力带你们出雪原,怎么看怎么都是我亏了。我也知道你们大派弟子最不喜欢欠人情,对不对,”
这两天相处唐揽月早就习惯了这个少年唠唠叨叨的性格,所幸并没有听他胡言乱语,斜靠着车辕紧了紧盖在身上的棉衣,生怕漏风冻着躺在自己怀里的张苏。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那个夜晚,那年她只有八岁,那年之后她的家族只存在烟波浩渺史书上。那晚她遇见了一个身穿青衣道服胡子拉碴,道袍上满是油渍酒气的男人,他留着山羊胡。
他说,你想去天尤山吗?
她点点头。
后来她便成为了天尤山人人敬畏的冰山师姐。
不得不说唐揽月抬头望月想事情时真的很美,美的让人生不起任何欲念。
似乎是为了让这幅景象更和谐一些,楚歌闭上自己絮絮叨叨起来让自己都烦的嘴,脱下自己的红色敞袍起身盖在她二人的身上。张苏的眼神有些朦胧,似乎要睡去。唐揽月的眼睛却显得十分有神。
“嘿嘿,黑水城添香招里说书先生每当讲到此刻此景时,故事里总会有一个男子脱下衣服盖在女子的身上,这叫这叫君子风范,对,君子风范。”
没有回应,风便是最好的回应。河风徐徐,青丝贴面,眼神木然却惹人怜。
楚歌实在不太适应这诡异的安静。
楚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吐了一口浊气说道:
“想听关于洛水的故事吗?”
过了半晌,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想起。
“想听。”
他有故事,可是他不爱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