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哭腔的呼救声唤醒了沉睡在雪原的生物,栖息在雪松上的黒鹤扑腾起翅膀往东方飞去。因为震动,松柏上的积雪扑簌簌落在树下的雪堆上。忽然雪堆上点点雪团开始滚动,紧接着一个人从其中站立起来。
这个人竟然藏在雪堆里。
他活动了活动自己僵硬的身体,抖落身上残剩的积雪。那人七尺来高,穿着幽云常见的红色貂裘敞袍,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望向呼救声传来的方向,嘴角一撇,左脸上浮现出他标志性的酒窝。他开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一开始速度很慢,但越来越快。脚步声很轻如雪原上麋鹿,速度却快如捕食的雪豹。
那呼救人自然不是他的猎物,却是他的机会。
楚歌已经跟踪那群天尤山的弟子有七天的时间了,他们在雪原迷了路,一直在这里兜圈子,今天终于让他逮到机会。右手紧紧握住系在腰间的长剑,左手中指与食指处不知何时夹着一张画着赤色符文的符箓,长风将他身上的残雪吹落,在他身后飘摇。
百步八十五十三十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眼前的景物也越来越清晰。一只身长两丈的白狐呲着尖牙,用它的水桶般粗细的尾巴将一个约莫只有十四岁的女孩卷住举起。毫不怀疑下一刻,白狐就会将她撕烂变成一堆血肉。女孩俏生生的脸蛋上满是惊恐之色。因为疼痛难耐,嗓子里只能发出低沉嘶哑的惨呼。嘴角沁出血丝,但她手中依然紧紧握着结着三颗青色拇指大小果子的花草。
“畜生,放开那女孩。”
喊出这声,楚歌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熟悉。
只见他纵身跃起数丈,脚下带起数十片雪花,在阳光的折射下显得亮晶晶的,竟有些刺眼。右手依然握在长剑上,左手的符箓早已打出,如箭一般快速射出。在距离白狐还有一丈的距离,只听“轰”的一声爆裂开来,一团直径有五尺的火球就在符箓爆裂处急速飞出,火球释放出噬人的光芒。白狐没有料想有人偷袭,再加上火球飞掠地速度惊人,竟是躲闪不及,硬生生挨了一记。庞大的身躯直接被打飞出十丈,直到撞到一棵雪松上才停了下来,雪片哗哗掉落淹没了它半边身体。白狐想站起身来,直觉腹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疼痛,挨了火球的那边身子原本洁白的皮毛被烧的焦黑。愤怒的嘶吼一声,刚要有所动作,一柄黑白两色剑刃就印在它脖颈处画出一道血线,血如一支朱笔在一张白纸上画出一道浅浅的红线,顺着皮毛流了下来。
雪松树下,楚歌半蹲在白狐身前,剑被他反握在手里,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要了这妖兽的命。
“天师!”
白狐湛蓝的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小。
“好久没有听见这个令人舒服的称呼了。”
楚歌一脸的轻松,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出和一只妖狐对话有什么怪异之处。
“阴险的人类,我恨死你们了。”
“启了天识,化掉了喉咙里的哽股,看来你马上就能化形为人了。”
“你想怎样?”
楚歌坏坏的一笑。
在白狐眼里楚歌的笑容有些可怖,好像下一刻就会将它烹煮成鲜美肉汤。
但令白狐意想不到的是,只见楚歌缓缓收了剑。
“给。”
白狐难以置信地看着楚歌将手里的那株化形草抛给它。
“那个女孩应该是无意偷了这株龙门草,我替她还给你,你走吧。”
满是狐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楚歌一番,看着他脸上人畜无害的笑容,毫不犹豫地将龙门草叼在嘴里。
深深地看了一眼楚歌,白狐转身向远处走去。
“喂喂,你这个人这只狐狸,真没意思,也不问问为什么我会放了你。”
白狐转过头来,并没有按照楚歌料想的剧情来。
“你叫什么名字?”
“楚歌,我知道你们狐族化成人形全是身材火爆的尤物,而洒家我又是英俊潇洒,但作为一名天师我是不会喂喂,你听我说完。”
白狐跃过一个土坡之后就在楚歌眼前消失了。楚歌是个不甘寂寞的家伙,已经七天没有说话的他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机会却这样白白溜走了。
叹了一口气,无奈之下转身看向那那女孩,女孩或因疼痛或因惊吓晕了过去。女孩有一张俏生生的脸蛋,着一身青川流纹棉裙,白玉般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珠,真是惹人怜。
楚歌疯狂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
“洒家可没有恋童癖。”
就在此时女孩并没有完全苏醒,只是闷哼道:
“水水。”
楚歌摸了摸水囊,思量着此生有如此英雄救美的机会不多,他更知道硬给这女孩嘴里灌水是十分不礼貌而且也不符合他翩翩天师的风范,所以
“今天算你占我便宜了。”
吞了吞口水,拿出水囊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然后俯下身准备将口中的水渡给这姑娘,似乎老天爷也不愿见这条赖皮狗污了姑娘的清白。
“登徒子,放开那个姑娘。”
这话一般是楚歌在添香招的台词,如今被人盗用而且说得还这般大义凛然。
所以楚歌这老脸一红,迅速站起来眼神有些局促向身后望去。
空旷的雪原上一男一女出现在楚歌眼前,那青年男子怒喝一声后,原本离楚歌还有数十步的距离,就在一眨眼之间就到楚歌面前。
缩地成寸。
一把赤色长剑直指楚歌,仿佛楚歌若再有动作便会结果了他。
“噗”
楚歌将口中含着的水一口全部喷出,那青年男子一见如此连忙挥袖去挡,但依然被淋了个痛快。
“你”
青年男子气得要大骂出口,却不见楚歌身影,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他贱贱的声音。
“这位姑娘芳龄几许呀?哪里人氏?洒家与你甚是有眼缘。”
与那青年男子同来的姑娘身着一身素色棉裙,腰间红绳系着青色玉袂,左手执一柄天蓝色精巧的短剑。
一张仙气十足的冷淡脸孔,樱桃红唇一点点。风中长裙飞舞,眼波流转间如误落凡尘的仙子。近一点的距离面对她,才发现她的冷肃:两道柳叶弯刀眉,毫不留情;黑白分明的眸,好像司掌善恶的巡吏;挺秀的鼻梁,似乎不太屑于吸入世人的浊气;而那唇,除了一个“俊”字是不作二语的!
那素色衣衫姑娘没有正眼瞧一脸谄笑的楚歌,没做停留信步走到昏迷女孩面前,刚才那男子早已将女孩抱起。那素色衣衫女子玉手按在她的脉搏上,确认其是因为真元紊乱才导致昏迷后,轻吐一声“走”,便看也没看楚歌准备就要离开。
楚歌很是不服气地哼哼道:“喂喂,我可是那个女孩子的救命恩人,你们天尤山的弟子就这般忘恩负义。”
“你知不知道就凭你说出“天尤山”这三个字我就可以杀了你。”
素色衣衫的女子微微侧过头,声音是那般云淡风轻,似乎在谈论一件十分惬意的往事。而她身旁那名青年却是微微一怔,他知道大师姐虽然平时待人虽然谈不上亲切,但到底与人相交杀伐之事从不随便出口。更何况从地上的打斗痕迹和张苏师妹的伤势来看,楚歌说的没错。虽然他很不愿承认,确实是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人救了自己的师妹。要不是前几日生出的事端,大师姐言语态度绝不会这般冷酷。谁的话都不能随意轻信。他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大师姐!”。
素色衣衫女子并没有管身旁男子径直向前走去,冷风将她的青丝吹的飞舞,娇柔的背影显出一丝坚毅之气。
虽然青年男子对楚歌这样朝他吐口水的人十分不满,但到底是救了自己人。朝楚歌抱拳歉意笑了笑,抱着他的师妹快步跟了上去。
楚歌热脸贴了冷屁股也不以为意,悠然道:
“你们在这里被困了三天了,没有洒家你们还不等走出去就冻死在这雪原了。”
被那青年男子称为大师姐的女子转过头,她已经动了杀机,两个月的亡命奔逃早就让她明白了一着不慎的后果,她不想再出任何差错,右手准备结印。忽然她的眼神凝在楚歌胸前抱着的长剑上,心中微微一凛想起什么。素色衣衫女子心头一动,却将那瞬的诧异掩藏的恰到好处。
良久,只听其声音在冷风中传来,带着浓烈的寒意。
“你可以跟来,但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有别的不图之心,不然拼了性命也要要了你的小命。”
无论眼前这女子对他的态度多么不善,对楚歌来说,有这句话足够了。
青年男子难以置信地看着素色衣衫女子。
女子依旧板起脸,风雪中平静前行。
而她的内心却早已翻江倒海。
十几年前那人佩戴着和他一模一样的剑。
那人在她十六岁回山后,就以天尤山弃徒的身份被罚看守祖师祠堂。
她曾经去看过他。
他还是那般,爱喝酒,爱笑,却早已不复当年的写意风流。
他的名声没了,修为没了,剑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