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love you like a sad song》 22.白兰杰索

    在rebo堪称丰富的人生阅历中，很少有什么事会让他感到荒谬和难以置信。

    第一次产生那种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的情绪，是三年前听到沢田纲吉的死讯；而第二次，则是从同僚口中，听到“其实沢田纲吉还活着”的消息。

    “说他还活着，从伦理意义上讲，或许并不十分准确。”威尔帝仿佛根本没意识到所有人正用一种“他到底在胡言乱语什么啊”的表情瞪着他，继续侃侃而谈，“因为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完全的人类了。唔，可以说，身为人类的彭格列十代已经死去，现在的他，是在人类身体的基础上被进行了改造，然后以nr的形式重生了，不过他的情感和意志都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排除机体构造，单从本性上来讲，编号27027和过去的彭格列十代没有分别，完全可以当成同一个人来看待。”

    威尔帝摊摊手，表示自己发言完毕，不过迎接他的只是所有人的沉默。过了许久，可乐尼洛才迟疑着开口。

    “你能把这些东西翻译成我们听得懂的话吗？”

    威尔帝很想恨铁不成钢地痛骂一句“你们这些连人话都听不懂的白痴！”，但看到rebo举着枪的手还没放下，满腔鄙视立刻变成了和颜悦色的解释。

    “沢田纲吉还活着，懂了吗？我和六道骸合作，只是为了把他从白兰那里救出来，我没有做见不得光的事，明白了吗？？”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切，”史卡鲁小声嘀咕着，“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不早点把沢田纲吉还活着的消息告诉我们？”

    “我敢赌上我所有财产，”玛蒙小声对身边的风说，“他绝对是想把彭格列十代抓回来做私人研究。”

    “我赌上我的整个武器库，”可乐尼洛也低声附和，“他绝对是想那么做。”

    几个人的窃窃私语一字不落地都钻进了威尔帝的耳中，气得他真想冲过去缝住这三个大嘴巴——他气的倒不是话的内容，毕竟他们说得都没错——自己对编号27027是不怀好意来着；他气的是，同样听到这番话的rebon脸色明显阴沉得更可怕了，威尔帝真担心他一个把持不住直接开枪把自己射成人型筛子。

    不过实践证明，rebo的心理素质还是很强大的。他只是用冰寒的目光一直盯着表面镇定内心忐忑的绿发科学家，过了很久，才缓慢地开口。

    “你以为，我会信你编出来的这些鬼话？”

    威尔帝看了看仍对着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及时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

    “就算你主观否认，客观事实依旧存在。”他一字一顿道，“信不信由你。”

    “我不信。”rebo黑曜石般的眼眸黑得透不进一点光，就像他说出的每个字，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除非，我亲眼见到他。”

    “你会有机会的。”威尔帝干笑着指了指紧闭的会议厅大门，“如果我们出得去的话。”

    “还在装吗？”rebo突然勾了一下嘴角，溢出一丝冷笑，“我知道你有办法。”

    威尔帝脸上的笑容凝固了，rebo则继续慢条斯理地叙述着。

    “从刚才白兰的话来看，似乎造成病毒入侵局面的人，是你。光明塔的防御系统一直都是你的骄傲，白兰却让它葬送在了你自己手里，这简直就是狠狠给了你一个耳光，我不信你还能如此冷静。”rebo终于收起了□□，只是望着威尔帝的目光依旧咄咄逼人。

    “除非，你早就想好了后招。”

    威尔帝眯着眼看了rebo一会儿，然后移开目光，走向会议桌。

    “你的敏锐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讨厌。”他小声嘀咕着，把自己之前一直在捣鼓的那个机械玩意从会议桌扫进手里，同时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个袖珍工具箱。

    “不过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不能化解这次的危机，只能赌一把了。”他把工具箱里的东西一股脑都倒到桌上，从中挑出一根细长如银针的小金属棒，将它插进手中机械物件的一个凹槽里。

    “事到如今，只能赌一赌了——赌白兰到底是为了摧毁地下世界而来，还是……”

    “为了编号27027而来。”

    ***

    编号27027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

    按斯帕纳所说，6个小时后就会有人带他去一个新的地方，而这个转移的过程，将是自己逃走的唯一机会。可6个小时过去，虽然有人进来，却没有对他采取任何转移的措施，只是在他身边绕了几圈，又走出了房间。

    “守好这里，”门打开的时候，编号27027听到那人对门外什么人命令道，听上去是铃兰的声音，“白兰大人一会儿就到。”

    什么？！

    编号27027心里咯噔一下——居然不是将自己带过去，而是对方亲自过来吗？和预想的完全不同！

    突如而来的变故让编号27027顿时紧张起来，他到现在也没感觉到斯帕纳所说的“告诉你正确逃走时机的直觉”，他只知道，如果自己再犹豫下去，恐怕就真的再也没有逃走的机会了。

    冷静。他暗暗对自己说。一定要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在系统休眠的情况下，自己靠意志重获身体控制权的时间只有60秒，这短短一分钟的时间内，该如何让系统脱离强制休眠状态？斯帕纳说过，这种靠外力让nr强制休眠的程序其实很脆弱，只要被外界的一点电流刺激到，系统就能重新运行。但在自己双手双脚都被束缚在金属床上的情况下，怎么才能接触到电流呢？

    编号27027试图回忆这间密室里的布局，希望能找出突破口，但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还是没有任何头绪。

    太难了。他忍不住这样想。在这种情况下想要逃走，是完全不可能的。

    却在即将绝望时，心底的某个角落，在大片大片虚空的黑暗中，传来一个遥远的声音。

    ——谁教你能轻易放弃的？哼，我可没有这种软弱的学生。

    那个声音冷冽而严厉，却带着一丝奇异的熟悉，让编号27027莫名就安心下来。

    是谁呢？他忍不住去想。是我认识的人吗？

    他没有花费太多时间纠结这个问题，因为眼下的危机不允许他思考与脱险无关的东西。不过重振精神后的思考，让他很快想到了一种可能。

    是啊，之前怎么没想到呢？那种最简单的，最直接的，最有效的，也是最……粗暴的，方法。

    编号27027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不敢去深想——也没有时间让他去深想——他迅速强迫自己沉下心神，做好重掌身体控制权的准备。

    编号27027猛地睁开眼睛，视线迅速扫过困缚着自己双手的金属镣铐。这些镣铐是固定在金属床上的，它们虽然非常坚固，但做工都比较粗糙，边缘的切割完全称不上光滑平整，尤其是内侧，甚至可算得上硌人和粗砺。编号27027深吸了一口气，握紧右手，然后开始在镣铐内侧用力摩擦。

    在粗砺金属边缘上的剧烈摩擦很快让裸露在外的肌肤变得通红，继而慢慢擦裂。编号27027咬紧了牙，看到有细小的血滴从擦破的皮肤下渗透出来——但这只是很小很小的部分，更多被擦破的地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复原，直至让肌肤恢复成光洁无瑕的程度。

    这样不行。编号27027觉得自己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催促着。

    必须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更加用力和快速的摩擦带来了更加可怕而强烈的痛楚，但他不能停。越来越多的殷红顺着手腕流淌下来，少年咬着牙，刻意去寻找更加锋利和锐利的边缘去滑割自己的皮肤。虽然一看到血肉模糊的情景就眩晕得想呕吐，却又不得不睁大眼睛去看撕裂开的肌肤下到底有没有出现自己所期待的东西。

    该死的复原能力。

    当搜寻的视线又一次被快速复原的肌理所遮蔽时，编号27027几乎遏制不住越来越焦急和暴躁的心情。

    他快要疼晕过去了，却又为此而感到开心——这说明他起码已经触及到了神经。编号27027已经不指望能撕裂皮肤到看见钢筋骨架的地步了，他不知道是不是每个nr都有这样恐怖的复原能力，居然能在主机体休眠的情况下还能自动实行身体修复。他记得斯帕纳说过，创造了他的人并不是他的教父，但斯帕纳却不肯告诉他那个创造者是谁。

    不管那个人是谁——编号27027看着伤口的迅速愈合，内心陡然蹿升起一股寒意——那个人在这具身体上赋予的保护意识，也太过可怕。

    他知道时间已经不多了。但他也知道自己只差一点点了。在上一次的剧烈划割下，他终于在撕裂的伤口下看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隐藏在血色肌理下的，那些微小宛如细丝的蓝色纤维。

    这是每个智能机器人体内都有的东西，它类似于人类身体的神经末梢，将一切感知和信息迅速传输给主系统，然后又将主系统的指令传达给全身。但这些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它们纤细的外表下都流动着细小的电流，只要折断其中一根，编号27027就确信那丝泄漏出来电流能立刻激活自己的系统。

    但时间，已经走到了尽头。

    在60秒结束的那霎，曾经体验过的巨大痛楚宛如破笼的野兽，又如一柄无比锋利的尖锥，狠狠刺向编号27027的胸口。心脏的部位疼得仿佛要裂开，编号27027整个身子都剧烈地痉挛起来——比自虐地磨割手腕还要强烈百倍的痛苦，让他眼前昏黑一片，因痛楚而麻痹的大脑也失去了意识，直到那些曾听过的声音如潮水般涌来，铺天盖地的，仿佛要胀裂他的脑袋。

    ——六道骸，你疯了？！

    ——骸大人，你、你到底在干什么？？

    停下来。快停下来……

    ——叛徒……他是我们彭格列的叛徒！

    别说了，我不要听……我不想听！

    ——首领大人！快闪开！！

    编号27027开始拼命挣扎起来，一种未知的恐惧像巨大的黑色旋涡，吞噬了他仅存的理智。这一刻，他已经忘了自己在哪里，自己该干什么，他所想做的，只有拼命捂住耳朵，或者干脆敲碎自己的脑袋，让那些声音从耳边统统消失。

    但那声枪响还是发生了。

    明明是那么遥远的声音，沉闷宛如天边的一声闷雷，却让编号27027有种自己瞬间被四分五裂的错觉——不，四分五裂的不是他，而是他眼前的世界。就像什么东西终于撕去了美丽的伪装，露出了狰狞的本相。

    但这并不是结束。

    那声枪响过后，一个崩溃的嘶吼遮过了所有混乱的杂音，就像空白的画面突然涂满了同一种颜色，满得都要溢出来；又像一把刀子直直地戳进心脏，裹挟着令人喘不过气的巨大悲伤，让编号27027又一次忍不住想要流泪。

    那个人喊的似乎是一个人的名字，撕心裂肺的，歇斯底里的。

    ——纲吉！！！！

    这是谁的名字呢？为什么自己会感到如此熟悉？

    ……就像那个声音一样熟悉。

    不过拜这个声音所赐，编号27027终于勉强找回了一丝神智。说不出任何缘由——或许这就是直觉——编号27027突然朝右边看去，然后发现因为之前混乱而癫狂的挣扎扭动，自己的右手腕居然划割开了一道又深又长的伤口——没有任何犹豫，也不需要任何思考，他拼尽全力，将那道血肉外翻的狰狞伤口狠狠撞上镣铐内测一个尖锐的凸角。

    “啊啊啊啊——！！！”

    神经折断的痛苦让编号27027来不及咬紧嘴唇，凄厉的惨叫响彻了整个房间，甚至盖过了密室大门沉重开启的声音。当大门彻底打开，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呆——

    明亮的金色火焰，宛如地狱绽放的红莲，又如凤凰涅槃的天火，自少年掌间迸发而出，然后迅速蜿蜒上少年的身体，将他紧紧包裹。

    ——他自火中重生。

    一切束缚，一切桎梏，一切能困住他的东西都被吞噬，被焚灭。少年褐色的发丝在金色火光中摇曳飞扬，他轻轻一扬手，曾经牢不可破的金属镣铐便融成了一摊柔若无骨的银水，随即蒸腾成飘渺的水汽。少年撑着身体慢慢站起来，无数火星如萤火虫般在他周身飞舞缭绕，像在进行一场前赴后继的盛大朝拜——

    ——为着那无与伦比的光芒，为着那令人移不开眼的惊艳。

    然而。

    在所有人都被震撼得动弹不得时，只有一个人，迈动脚步，踏进了门内。

    他的脚步轻得宛如落在地毯上的羽毛，隐藏在面具下的脸看不见丝毫表情，沐浴在金色火光中的少年立刻睁开了双眼，隔着被热浪扭曲的空气，用流溢着森冷敌意的目光，静静地同那个人对视。

    无需语言，无需说明，因为在系统复苏的那刻，sa系统已经发出尖锐的警报，巨大的红字像汹涌的洪水巨浪，瞬间刷满了整个内置屏。

    ——白兰杰索，密鲁菲奥雷家族首领。

    ——警戒等级，s级。

    ——评价：极度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