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海狂想曲（奥特曼·平成三杰）》 9.一枕黄粱（三）

    我梦将车停到园区的临时停车位，来到藤宫家楼下之后，才意识到来之前并没有和藤宫打招呼，这么晚了突然造访，难免会唐突。向楼上望去，藤宫家的窗户漆黑一片，或许他根本没在家。但不管怎样，还是先和他说一声比较好。这样想着，我梦拨通了藤宫的电话。

    “我梦？”

    “嗯，是我。藤宫你现在在家吗？”

    “我正往回走，有什么事吗？”

    “你在开车吗？”

    “嗯，不过快到了。你在哪里？”

    “我在你家楼下你开车注意安全，其实我没什么事。”

    藤宫大概猜出了我梦的来意，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好，那待会儿见。”

    “嗯。”

    我梦又等了二十多分钟，藤宫才回来。

    望着走近自己的藤宫，我梦率先打招呼道，“今天加班了？”

    藤宫点点头，“本来打算加通宵的，但公司临时停电，就被保安赶出来了。你还一次都没来过我和玲子的新家吧，上楼吧。”

    我梦进门的时候，说了一句，“打扰了。”

    “坐吧，”藤宫说道。见我梦做到沙发上之后，自己也坐在了一旁。

    我梦环顾四周，新装修的房子，简洁而宽敞，客厅还摆着他和玲子的婚纱照，两人笑的无比甜蜜。再看看藤宫，好像并没有太大的变化，除了神色十分憔悴之外，最明显的就是额头一大块青紫，上面的伤口已经结痂了。

    藤宫注意到了我梦的目光，我梦赶快移开视线。

    “那个藤宫，我就是来看看你，你的事我知道了，真的非常遗憾。”

    不想藤宫却说道，“你能来我很感谢。”

    这话在礼仪方面虽然没有任何问题，但我梦听上去却觉得异常生疏，如果藤宫不是有意在疏远自己，就是他在刻意伪装。

    注意到我梦的目光，藤宫仿佛日常闲聊一般，说道，“前些日子送玲子的时候，妈生气了，就打了我几下，不过快好了。我这里什么都没来得及收拾，还是刚结婚时候的样子。玲子的丧礼是爸妈举办的，以吉井家的名义，我连丧主都不是。”

    “藤宫”我梦大概能感觉到，无力将亡妻冠以自己的姓氏，这是吉井家对他一种怎样的羞辱。

    藤宫忽然抬头看了一眼我梦，“光顾着说我自己了，你今晚找我有别的什么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过来看看你。”

    “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藤宫的目光有些飘忽不定，为了避免冷场，他开始有意的找一些话题来聊，“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刚回来，火星那边还是老样子”我梦也不尴不尬的说着近况，“不知道下次去是什么时候。”

    “你知道我的事了，是在防卫军听说的吧？”

    我梦摇摇头，“是丹尼尔打电话告诉我的。”

    “所以你就过来了，玲子知道了，也会谢谢你的。”

    “这么谢来谢去的，可真不像你。”

    藤宫沉默。

    我梦又说道，“我今天也恰好有时间。”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已经十一点多了，“那个，时候不早了，”

    “对了，”藤宫突然道，“你进来之后，我就只顾着和你说话，还没给你倒水，这么接待客人，真是太失礼了，你稍等一下，我去泡茶。”

    “不用麻烦了，藤宫，我马上就走了。”

    藤宫没有听我梦的建议，径直走到茶水间进行准备。

    我梦在客厅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又听不到什么声音，便去找他，“藤宫，算了，不要准备了。”

    来到茶水间后，却看到藤宫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盯着橱柜着愣神。

    “藤宫？”

    “藤宫？”

    “啊？”藤宫一回神儿，好像在看到我梦之后才想起要泡茶的事，却支支吾吾的说道，“玲子平时是怎么泡茶的，我一点都不了解，这个也做不好”

    “我根本不想喝茶的藤宫，所以你不用麻烦的。”

    “什么都做不好”

    我梦急忙打开出柜，从摆放整齐的餐具中随便取出一个玻璃杯，接了自来水，急忙喝了下去。

    “我喝这个就好了，我平时也不怎么喝茶的。”

    藤宫看着我梦，露出感激般的苦笑。

    我梦道，“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你要走了？”

    我梦赶忙安慰道，“我还会再来的，但最近一段时间可能会有些忙。”

    “没时间就不要来了。”

    我梦一口水差点没呛到，没有想到藤宫会说的这样斩钉截铁，不想藤宫又继续说道，“过两天我要出去一趟，多长时间回来也说不准。”

    “你要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

    “藤宫！”

    藤宫这才明白我梦是误会他了，“你不会以为我会想不开什么的吧？”

    这下我梦却闹了个大红脸，你现在这种神游物外的状态，就算有这种猜测也不奇怪吧。

    藤宫道，“是一个姓藤原的人，虽然年纪和你我差不多，却是个医学教授，他约我过去一趟，说要我配合他做一个项目，具体情况会和我详谈。还说项目成了会有一大笔钱什么的，”藤宫苦笑，“我要钱干什么，要不是看在玲子的份上，我才不去。”

    我梦绝对有理由相信藤宫不稀罕钱，因为他根本就不缺钱。吉井夫妇不喜欢他，不是因为他穷，而是因为他的不入世。听到医学教授藤原，我梦隐约记得这个人，好像是吉井夫妇认定的准女婿，他来找藤宫，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梦不禁提醒道，“还是要万事小心。”

    而藤宫并没有在意。

    他们又聊了几句有的没的，虽然藤宫看上去有些精神恍惚，但我梦知道他没什么大事，也就告辞了。

    藤宫送我梦到楼下，一直到临时停车场。

    离开藤宫家，我梦已经将车开出好远，夜色更浓了，道路两旁路灯的影子由浅变深，再变浅，一次又一次，来了又走了，仿佛生命中的一个个过客一般，离合不定，聚散无常。藤宫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我梦的一颗心始终悬着，就是放不下。

    藤宫应该已经回家了，我梦想，他会守着和玲子的结婚照，度过今晚。一如以往的每一个夜晚。我梦突然想再回去看一眼，哪怕只是站在楼下，看藤宫家亮起的灯也好，去确认，藤宫就是他刚刚看到的那副样子。

    没想到我梦再次折回去的时候，却看到藤宫一动不动的坐在道旁的石阶上，完全不是刚刚他见到的样子。那样高傲的藤宫耷拉着头，脊背都有些弯了。

    “藤宫，你怎么坐在这里？”

    听到我梦的声音，藤宫抬头看了一眼，又若无其事的把头低下。

    我梦关切道，“晚上很凉的，你别在这里了。”

    “我累了，在这歇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最近特别容易累。”

    “如果累的话，就早点回家休息啊。”

    “你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

    “我梦，”藤宫对面前的人摊开手掌，里面安静的躺着一枚小小的钻戒，“玲子在最后，把这个给了我，临走的时候，只对我说，要好好的。我到底怎么做才能算好好的呢？”

    “藤宫，其实”

    你不需要刻意掩饰悲伤。

    “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我就说，这样的好事怎么会落到我的头上。娶妻、成家、生子、天伦之乐、白头到老我以前一直以为独自一人就是自由，直到我遇见了她。可我竟然用一场婚礼来和她告别！”藤宫极力压制着因哭泣而颤抖的肩膀。

    “藤宫”我梦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安慰藤宫，告诉他人生本就聚散无常？人死不能复生？玲子告诉你要好好的，所以你要赶快重拾振作？我梦不想说那样客套的屁话，那在藤宫面前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我梦在藤宫面前蹲下来，伸出双臂，将面前的男人拥入怀中。

    藤宫在被拥抱的一刹那，身体僵了一下，“我梦”

    “藤宫，”我梦深呼吸，说道，“我无法说出能够理解你这样的话，因为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感同身受，你所遭受的、经历的，只有你自己才能慢慢消化。”

    “我会常来看你的，有时间的话，你带我去看看玲子，我们可以一起纪念她，告诉她你的近况。我能做到的，就是一直陪着你，什么都可以，你可以说给我听。”

    “我梦。”

    藤宫忽地抓着我梦的衣服，将头埋在对方的胸口。

    我梦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拥着他，听着他无声的倾诉，好像他的那些困苦、委屈、迷茫他都听得懂。

    明天，就又是新的一天了，太阳会照常升起，世界也照常运转。但今晚，我梦想，就让他这么抱着他一会儿，仅仅作为他的挚友。

    说起来，藤宫的新家所在的小区，也算是高档了。不仅因为物业设施完善，还因为整个园区的无死角监控。正如此时，在两人的头顶上，镶嵌着的一个摄像，将他们的一举一动，全部记录下来。

    ——一枕黄粱·完——

    注：日本的自来水据说是可以直接喝的，我没有考证过也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