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批唱名就是选秀开始,六人一组进殿,不过问安之后就退出。不多时,就叫到了薛令芙。她轻拍周简照的手说:“姐姐,我先去了。”
见薛令芙走后周简照有些神思不属,徐境安柔声说:“姐姐莫忧心。听闻此次选秀,太后十分重视,因此特地来替皇帝选妃。姐姐端庄娴静,气韵难得。”
周简照轻轻一叹:“到底没有魏氏好颜色。”
二人家世相近,周简照进殿之后不久,就唱到了徐境安。她前头的秀女年纪尚幼,不过十三四岁,被叫到之后就一直有些不安。在进殿的时候,竟然在门槛上绊了一下,险些栽倒。徐境安在她后面看的清楚,连忙扶了她一把,说:“小心。”
那秀女感激地点头,垂首站好。
“淮北督转盐运使孙守之女孙芷莲,年十四——”
上头一个威严中带着几分苍老的声音立刻说:“这个不行。入宫还需选些稳重的。”
孙芷莲一听,跪倒在地,泪流满面。侍立一旁的太监又高声唱:“撂牌子,赐花——”
孙芷莲软倒在徐境安腿旁,一只手紧张地抓着她的裙摆。被她抓住裙摆,徐境安无法上前问安,无奈只好又扶起孙芷莲安慰说:“天家威严,护佑万民。有机会得见天颜,妹妹已是好福气。”
孙芷莲勉强定了定神,虽仍含着泪,但说话间少了几分惊惧。她颤颤地说:“多谢娘娘赐花。臣女敬畏添加威严,因而进退失据,还望太后海涵。有了今日的福气,日后臣女在见何等的场面都不会怕了。”
太后一听,轻声笑了:“你这孩子,倒会找理由。撂牌子,也是福气?”
孙芷莲说:“皇上子民亿万,能得见天颜的又有几个呢?臣女已然是千万人都没有的好福气了,臣女知足的很。”
太后沉默片刻,说:“罢了,你虽然年纪小,但知道惜福。入宫尚差了些火候,但留着指给宗亲勉强够了。”
孙芷莲没想到还有如此转折,高高兴兴地谢了恩,眼中对徐境安的感激之色更浓。
轮到徐境安了。才刚唱了名,皇帝就说:“入了大殿,人人自危。她肯对旁人援手,性情难得。”
“唔,不惊不惧,有些大家闺秀的庄重样子。”皇后说着看向太后,见她也点头,就说:“留。”
太监再唱到:“留牌子,赐香囊——”
见驾完毕,秀女们又鱼贯而出。两位年长的宫女脸上堆着笑,福了福,对孙芷莲和徐境安道了恭喜。孙芷莲拈了两只荷包递过去,又讨好地冲徐境安一笑。
替人打赏有失身份,不过两名宫女知道方才大殿上的事,又见孙芷莲年幼,对徐境安隐隐有依赖之势,只一笑,接了荷包前头引路。
徐境安小声说:“叫妹妹破费了。”
孙芷莲不再紧张,显出几分小女儿的活泼,笑嘻嘻地说:“姐姐帮了我大忙,这点碎银子算什么?对了,不知姐姐在何处落脚?”
徐境安说:“来时在西市租了个小院儿。”
孙芷莲皱着眉说:“坊市如何住得?那儿乱的很。”
徐境安说:“我家离得远,选秀的旨意一下,全国各处的适龄女儿家都往这里来。我到的算晚的,能得一个小院儿已是好运气了。”
孙芷莲一派天真,徐境安两次帮她,在她心中就是一等重要。此时听徐境安只租到个小院儿,只觉得委屈了心中一等的人儿,这如何使得。想了想,她对徐境安说:“我倒有个主意。我家在这边儿有个老宅,五进的院子。老宅平时都空着,如今只住着我和母亲并几个随行的下人,空落落的。姐姐如不嫌弃,不妨搬来与妹妹同住!咱们在一处,还能说说话。”
游击的官职不大,军队饷银时常不足。徐父是个老实的,没少填银子进去,因而家里也不太富裕。这次上京,随行不过一个奶嬷嬷并两个丫头,余者皆是伤残退下来的军士,充作护院儿。徐境安想了想,左右二人前途已定,互相没什么妨碍,便松了口。回去收拾了行礼,有孙家下人帮着,挪了地方。
等收拾妥当,已是暮色四合。
孙家主母是典型的南方女子,细白皮肤,五官清淡,但是身材微丰,显出几分官家太太的气质。徐境安一来,孙母就一叠声地道谢,又关心住处可缺什么东西。闲话过后,孙母又说:“你且安心住着。按旧历,明日就该有旨意下来。我会安排人去外头打听情况,晚上再与你细说。另外,旨意下来后,第二天就有军士护卫,再想出入就不方便了。我这才将你们安排在一处,平日里也好作伴。”
孙芷莲缠着徐境安宿在一处,闲话到深夜才头挨头地睡着。
宫里头的旨意来的很快,次日一早就到了孙府。徐境安被封了常在,孙芷莲则被指给了七王爷,封了庶妃。
随传旨太监来的是两个教引嬷嬷,一个叫夏康,一个叫夏福。夏康负责教引徐境安,夏福则是孙芷莲的教引嬷嬷。
两位教引嬷嬷随着孙家的两位老嬷嬷去瞧住处,随后不久就有侍卫围了院子,等闲不得出入。孙母在日头西斜的时候请求觐见,按着规矩行礼才能叙话。徐境安不待孙母行完礼就叫起,亲自扶到左手边的座位上。
“夫人何须如此!我本客居在贵府,如何能喧宾夺主。”
孙母和气地说:“娘娘以中选,就是天家的贵人啦!能在府上住,那是妾的荣幸。”
徐境安心知这是规矩,教引嬷嬷在一旁,也无可奈何。不过夏嬷嬷也不刁难,知道两人定然有话要说,借口住处尚未布置好,主动离开。
她一走,孙母就拉着徐境安直奔主题:“按理说,新皇首次选秀,都会给稍高些的位份。但是,此次入选的人实在太多,听闻答应就有二十余人,另有常在贵人数目不等。也许是因为这个,所以俱都封的不高。娘娘得封常在,与您同封的有八人,都是四品五品家的姑娘。不过,此次有一个,着实出众,就是当朝宰辅的孙女,魏如珠,封了魏嫔。”
徐境安说:“理当如此,此次入选,就属魏氏家世最高。而且选秀当日我曾见过,那魏嫔当真姿容绝世。”
孙母叹到:“话虽如此,但娘娘不知,这其中还有一番故事呢。您可知道,为何魏嫔取了这么个闺阁常见的名字?”
徐境安摇头,好奇地问:“愿闻其详。”
孙母说:“有传闻说,魏氏手握宝珠而生,天生不凡!皇家最爱这些吉兆,因而早许多年就定了魏氏女进宫侍奉。只是今上一直有些……”
这话就不必明说了。右相名为右相,却权倾朝野,左相于他不过是个占位子的死物。若是选了魏氏为妃,来日诞下皇子,魏家就更加难约束了。
因为说的事情敏感,两人靠的极近,偶然间看见孙母颈上系了一条红绳,隐约露出的玉坠子不是寻常样子。孙母状似不经意地将坠子藏起,徐境安假装没注意,心里却将这个记在脑中。
过不多时,有婢女提醒时间,孙母就起身告辞。
徐境安招呼自己的贴身侍婢名叫绵绵的,说:“记得提醒我,这两日若得空闲,去寻孙妹妹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