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周贵人的寿礼珠玉在前,后面那些常在答应都知道,自己的寿礼算不上什么,因而不过强做喜庆请了安。徐境安站在一群常在中,打扮动作都不出挑,道贺之后捏着帕子准备老老实实的退回去。谁知太后忽然道:“哀家记得有个常在跟周贵人关系不错,不知是哪个?”
徐境安垂着眼波澜不惊地说:“回太后的话,妾是常在徐氏,幼年与周贵人相识。”
身后两排儿臂粗的红烛映的太后满面红光。太后慈和地招手说:“好孩子,你也过来。”说着,有转头对帝后解释:“哀家年纪大了,总爱看这些小姑娘们精精神神儿的,感觉自己身上也轻松了许多。”
皇后恭顺地说:“能得太后青眼,是她们的福气。”
徐境安乖乖地过去,太后身边的嬷嬷悄悄退后半步,对她微微点头。徐境安晓得,这是经文绣品的回报,也回了一笑。见周简照捧羹,她就在嬷嬷的示意下拣了一筷子腌笋。太后吃了,点点盘子说:“味道不错。”
嬷嬷是太后身边得脸的人,陪伴太后几十年。为了太后,也没有婚配。她凑趣说:“娘娘年轻时候就爱这些爽口的,先帝爷还夸咱们娘娘节俭。”
太后回忆起年轻时候,发自内心地笑容绽开在脸上:“哀家那时候太年轻,不知道顺着先帝爷,直截了当就说‘是牙口好,爱吃有嚼劲的。除了脆笋,就爱猪耳朵’!倒叫先帝不知说什么好了。”
说着,又对皇上说:“那时候哀家才有了你。约莫四个月的样子吧?”
嬷嬷又说:“可不是!那时候后宫好些年都没动静,偏娘娘有这个福气。先帝爷一高兴,孩子还没落地就给娘娘晋了位份,生下皇帝之后又更进一步。”
太后听着听着,忽然有哀伤起来:“哎,那几年啊,是我跟先帝最好的时候。唉——”
见太后伤感,皇帝连忙好言相劝,又不惜天子脸面彩衣娱亲才哄的太后展颜。太后指着徐境安笑着说:“当年我也是你这般年纪就进了宫。今天哀家生辰,因你这一筷子腌笋,倒想起好些年轻时的旧事来。”
太后才刚有些哀伤,这话一出,周简照替徐境安捏了一把汗。谁知徐境安又照着嬷嬷的指点,兼了一筷子茶树菇,笑嘻嘻地说:“嬷嬷一直打眼色叫妾兼这个。娘娘,这里头一定也有故事吧?”
太后一愣,偏头去看,见那个跟了自己大半辈子的老嬷嬷正关切地看着她,顿时笑了出来,眼底依稀带着水光:“你这老货!罢了,罢了,哀家拿你没办法。”
太后吃了,忽而显出几分狡黠之色,得意地笑着说:“这里边的确有故事。不过,哀家偏不告诉你们!就叫你们猜去。”
底下自然又是一片软语哀求太后揭晓谜底。太后不动如山,由着她们哀求。直到最后才说:“行了,这段故事,哀家要自己带到……里去。你们啊,都不用问了。”
歌舞在众人的欢笑中开始了。太后爱热闹,舞乐坊排练的也多是热闹的歌舞。徐境安呵周简照两人尽心侍奉,太后比平日多用了半碗饭。
这般热闹到深夜,太后也有些累了,便说:“热闹了一天,皇帝明日还要上朝。哀家看,今日就到这儿吧。”
皇上问:“儿子不累。母后今日可尽兴了?”
“你啊,什么都顾着哀家。尽兴了,尽兴了!呵呵。”
皇上这才起身拱手道:“母后尽兴就好,请母后先行。”
太后扶着嬷嬷的手起身。等太后离开,皇上仍看着主位上站着的人。皇后垂下眼睛,心底酸涩。悄声叹了口气,强打起精神说:“周贵人,还不来侍奉皇上!”
“啊?是!多谢娘娘。”
周简照喜出望外,快步上前站在皇帝身后。皇后则目送二人离开。等到皇后也离场,就听有人讥讽道:“哟,这儿还剩下一个呢?人家布菜,布到了皇帝眼里。你这布菜……呵!”
徐境安面不改色,只当是耳旁风,紧紧跟在吴妃后头回了钟粹宫。
进了屋子,众人都有些恹恹,尤其是直性子的年年,一张小嘴撅的老高。绵绵也不太高兴,但又怕自己不开心会闹的小主也不开心,强颜欢笑到:“奴婢去给小主泡杯茶吧。往日在家中小主最爱吃奴婢泡的茶了。”
她们以为小主是被周贵人比了去,因而不快,却没想到徐境安只是累的不行,懒怠说话。她手肘撑在桌子上支着头,微微合上双眼说:“不必了。”
“要不……拿块糕垫一垫?”绵绵小心地问。
绣棠从进屋之后就一直垂手站在门旁,此时几步上前,跪在徐境安面前道:“恭喜小主,贺喜小主。”
徐境安这才打起精神瞅了一眼:“嗯。的确当贺。”
绵绵年年面面相觑。绣棠满脸喜色溢于言表:“奴婢估摸着明日一大早晋升的旨意就要下来了。有没有封号全看皇帝心情,但这次小主一个贵人是跑不了的了。”
绵绵虽与绣棠有些罅隙,但她性子绵软,也没与她争执过。此时实在好奇,禁不住问道:“绣棠姑姑何出此言?”
绣棠高兴地说:“今日太后夸了咱家小主。得太后一句夸奖,帝后就一定会有赏赐。偏这次太后又因小主与周贵人自幼相识为由,招小主一同布菜。冲着同心同德这四个字,奴婢敢肯定,小主此次如无意外,就一定会晋个贵人。”
绵绵年年转而高兴起来,一叠声地问:“真的?姑姑可做的准?”
徐境安也露出一丝微笑:“太后是看在经文的面子上,有意给咱们做脸。嬷嬷厚道,不仅没占了咱们的功劳,席间还曾多番指点。咱们可得记住人家的好儿。”
众人自然应是。
又闹了一阵,徐境安实在困的不行,就把人都打发出去,只有绵绵在屋里伺候她洗脚。
绵绵对她真心,知道能晋位份,高兴的什么似得,恨不得给她洗脚时都要哼两句小曲儿。徐境安将这些看在眼里,只觉得冬日的天也不那么冷了。她带着一丝惬意想着:贵人之后就是嫔,勉强可做一宫之主了。还得想法子平安升到嫔位,这样自己才有了‘争’宠的资本。
后宫的日子犹如同舟楫行与海中,只有做了主位,才能有自己的‘船’,才能掌自己的‘舵’。不然在别人的船上,最好不过与苟活于她人之下。以大水之威势,之诡谲,那船倾覆之时,如何能保得自己不做那覆巢之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