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和年年有些担心。
她家小主病了,几日都不起身,见天儿的抱着个银匣子翻来覆去地看。她们瞅了好几回,见她只是捡两个来回掂量,然后再捡几个,再掂量一回,也没什么正经的事情用。心想,小主这是怎么了?
两个丫头想破了头也没弄明白,只好商量了另想法子叫小主开开心,兴许一开心就正常了。绵绵从内务府要了一筐地瓜,跟年年一起劝着徐境安烤了吃。徐境安‘玩’了好几天的银子,心里有了成算,正觉得有些无聊。一想起从前在家中跟兄长躲着爹娘烤地瓜的日子,眼睛顿时亮了几分。
年年绵绵想要帮忙,徐境安偏要自己动手。连推带搡的把两人弄到门外,大声说:“等你家小主弄好了,再叫你们尝鲜!”
“小主好坏!”绵绵不依道。
徐境安笑的像是偷腥的猫儿一般,砰地关了门,得意地说:“哎哟,人家好坏好坏的,小娘子才知道呀!”
一时把绵绵羞的满面通红。
这宫里没有现成的东西,徐境安只自己支了个架子按在炭盆上烤。弄了约莫半个时辰才烤熟了一窝,连忙开门放绵绵年年进来。
绵绵高兴地奔过来,立刻握在手里,烫的嘶哈嘶哈的也不放手。年年精乖些,手指头轻轻捏了捏,立马儿就掩口直笑,促狭地催着绵绵说:“还不快掰开了?走了热气就不香了!”
绵绵连忙掰开,一看,顿时傻了眼!
好大一个地瓜,大半斤重,里里外外却全都是焦的,只剩下中间一小口。
“哈哈哈!小主快看!”年年笑的不行:“我一上手就觉得不对!咱家小主什么时候会烤地瓜了。只剩下中间拳头大的一块能入口,这种手艺还偏不叫我们帮忙!”
那一小块能吃的地方,绵绵两口就吃下去了。徐境安也觉得面皮儿发烧,连忙打发她道:“快拿两个给吴妃娘娘送去,就说是我亲手烤的,叫娘娘万万别嫌弃!”
话音一落,就见两个丫头一脸‘脑子坏了吧’的表情。徐境安只好红着脸说:“我烤的才是诚意。偶尔也要让人家瞧瞧,我是个没脑子的。快去!在磨蹭我就又改主意了。”
绵绵前脚儿才走,后脚小丫头杯儿就进来了,说:“小主,薛官女子方才在外头呢。奴婢说替她通传,可是她转身而就走了。”
徐境安一愣。年年诧异地说:“她来做什么?往日也没见多亲近了。”
徐境安想了想,说:“咱们份例的碳还剩多少?”
年年说:“还有一半儿呢,黑炭也剩了不少。咱们见天儿的跟小主挤在一块儿,都没烧过几天。”
徐境安说:“那把剩下的好碳给薛氏送一半去,你们就在跟我挤两日吧。”
年年老不乐意地说:“凭什么呀!小主分她一半儿碳,您自己就不够了。”
“不是还有黑炭呢么。咱们混着用就行了。”
年年越发不愿意了:“她跟惠贵人才是好姐妹呢,怎么没朝那边儿要,非要来求咱们小主!再说,小主,她如今的身份,也就用些黑炭了,何必把那好碳给她。”
徐境安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似有些讥讽,说:“你们不知晓她的本性。那么骄傲的人儿,能来向我们求助,可委屈了她了。若在给些不好的去,只怕她心里就要认定了咱们攀高踩低,有意折辱她呢。她都找上门儿来了,若不伸手,怕是会坏了我的名声。既然一定要伸手的,那何苦反而帮出个仇人来。”
…………
…………
却说徐境安一直韬光养晦,虽没想从前薛令芙那样明目张胆,但多数时候都都不怎么出头,只把自己当成隐形人。不过,韬光养晦者所谋必定不是默默无闻,她肯这样隐忍,只是想等待时机。等到安安分分得个嫔位,有了自保之力才好出头争宠。
机会不是你想要就能来的。说来也是她的运道,才升了贵人有了封号,还没多久,就又叫她在年节大宴上得了机会。
这次的宴会,所有的皇亲都被邀请,就连封地在南山的庆王也挟妻小早十几天就到了京城。宴会当日,所有嫔妃都坐在了大殿左侧,右面正对着皇亲和其家人们。
排头坐的都是主位娘娘,只有珍嫔一人例外,虽不是一宫主位,但勉强也够了。在各宫主位后头的则是一个宫里头的贵人常在之流。答应人数多,也就不拘是哪个宫的,挤挤擦擦的坐了。
徐静安和周简照并排坐在吴妃娘娘身后,这样的安排正称了她们的心意。两人躲在吴妃娘娘后头偷眼看对面,不时交头接耳一番。
“最上首的福王看着颇为富态。”
周简照仔细瞧了瞧,说:“可不是,不过看着却比旁边的安王年轻许多。”
徐静安细细看去,安王是个身材瘦长,青黄面色的中年人,论年纪比福王还小几岁。但是两鬓都霜白了,人也没什么精气神,看着好像随时都可能背过气去一样。她于是说:“安王看着似乎身体不好?”
周简照拧眉说:“倒是素来都有他病弱的传言,不过大病从来都没有的,只是小毛病不断。看着,也的确没什么精气。”
福王和安王都是先帝的兄弟,是皇帝的叔伯。先帝兄弟有很多,但都病的病,死的死,如今还活着的就只有这两位。两位下面坐的是今上的一群兄弟们,大大小小七八个。此前提到的封地在南山的庆王排在第一个。
开席之后,皇帝在众位兄弟中首先敬了庆王:“大兄可还好?南山艰险,贫苦。朕见大兄面上也带了风霜,真是委屈大兄了。”
庆王连忙起身,躬身后一饮而尽,说:“都是封地上百姓供养着,哪里辛苦过。到劳烦皇上费心!”
皇帝哈哈地笑着说:“大兄一点都没变,还是小时候一样!”不争不抢。
庆王再饮一杯,昭德皇帝意有所指地说:“大兄这些年替朕守着南边那片地儿,朕有心,让大兄到繁华些的地方去,好好享享福、”
庆王连连说不敢。庆王妃在桌子底下用胳膊肘拐着他,庆王尴尬地笑笑,仍旧推辞了。
昭德皇帝将他们夫妻的动作尽收眼底:“大兄不必辞了。朕信任大兄,所以,希望大兄在朕身边。大兄的嫡长子,叫……承辉?”
庆王夫妻身后的一位青年长身而立,恭敬地道:“承辉参见陛下!”
昭德帝见面前这位青年二十五六的年纪,修眉俊眼,谈吐温和恭敬,不由多了几份喜欢。于是说:“大兄,朕羡慕大兄有这么好的儿子啊!”
庆王笑里微微带着几份苦涩,说:“犬子不成材,不成材!”
说话间,昭德帝在那群年轻人堆里看了看,忽然问道:“怎的不见安王家的孩子?”
安王一张青黄的脸一直垂着,眼前的佳肴不曾动过一筷子,心事重重的样子。皇帝问话,安王仿佛没听见,直到随他来的侧妃私底下狠狠掐了一把,才恍惚间抬头。
昭德帝不以为忤,又闻言垂问:“怎么不见安王家的几个孩子?”
安王恍恍惚惚地,似是伤心一般说道:“几个孩子?皇帝记错了,臣,只有一个孩子,一个!”
昭德帝惊讶地看向身旁侍立的顺子:“朕记错了?”
顺子躬身回答到:“皇上没记错。皇上怎么会记错?是安王,记错了。安王有五个儿子哩。”
安王暴然而起,四下里一片寂静,那些皇亲妃子们好似都被震慑住了一样。只听安王几乎是咆哮着,疯疯癫癫地喊道:“臣,臣的儿子,都死了!都死了!只有一根独苗苗,就这么一个了——皇帝不知道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