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七从停车场里取出自行车,古川世站在一边,惊讶地看着她:“你竟然骑车去考试?”
南七笑着回答:“没有,是前些天把车停在停车场,一直没骑回去。”
古川世哦了一声,走上前,拉过南七手里的把手:“我帮你推吧。”
古川世慢慢推着车子,南七并肩走在他身旁:“你不是说有话跟我说吗,想说什么?”
古川世心跳突然加快,他顿了顿,开口问:“早上送你去考试的,是你哥哥吗?”
南七吓了一跳:“你看到了?”
古川世点头:“嗯,我刚好在马路对面。”
南七点头,微微笑道:“没错,是我哥哥。”
“他是钟予。”古川世继续说。
南七更诧异了,她抬头看了眼古川世,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古川世依然立即领悟了她眼里眉间的含义,解释道:“你知道,我是钟予的‘粉丝’,经常关注他的比赛,所以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哦。”南七恍然大悟。
“不过我非常好奇,既然钟予是你的哥哥,可为什么他姓钟你却姓夏呢?”
“因为……”南七支支吾吾地,不知该怎么解释。
古川世一针见血:“是不是因为,他并不是你的亲哥哥?”
南七已经愕然地说不出话。
古川世看着她的表情,忽然笑起来:“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事儿?嗯……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这是我自己亲身经历的故事。
“我记得我很小的时候,曾经参加过一场葬礼,在葬礼上我见到一位小女孩,而去世的那位女士,就是她的妈妈。”
“然后呢?”南七问。
“其实过去这么多年了,我早就记不清那小女孩的长相,但我始终记得她脖子上挂着一枚耀眼的吊坠,那吊坠造型非常独特,七颗星星连在一起,是北斗七星的形状。”古川世快速瞥了一眼夏南七的脖颈,“就跟你脖子上这根一样。”
夏南七隔着薄薄的衣物摸了摸藏在里面的吊坠,忍不住呼吸急促。
古川世继续说:“后来我打电话问我妈妈,她告诉我葬礼上那个小女孩的名字,原来就是你,妈妈跟我说,好多年以前,我爸爸和你爸爸合作过一笔生意,不过做完那笔生意后大家就再没联系了,她大概听说过,几年后你离开美国回到中国,至于在中国的生活如何,她一无所知。”
“我想起来了。”南七缓缓说道,“有天下午,我在我家的客厅里见过一个小男孩,原来那个男孩就是你。”
古川世微笑点头:“这世界很小,不是吗?”
南七也跟着笑起来:“确实没想到。”
古川世:“其实你爸爸和我爸爸都是校长的好朋友,所以,我们两家多年以前有过交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记得你妈妈长得很漂亮,你脖子上这枚吊坠,想必就是为了纪念她而戴的吧。”
南七:“那你又是怎么知道,钟予是我哥哥呢,也是你妈妈告诉你的?”
古川世:“不是,这是我猜的。”
南七惊呼:“你猜的?”
古川世颔首,不慌不忙地解释:“还记得去年你生日那天吗?那天我返回教室取东西,正好撞见你站在走廊上,跟着我又在楼下看见一个人,我一眼认出那人就是钟予,然后我看你跑向他,站在他面前,你笑得分外开心,可你明明就是我多年前见过的那个小女孩,她是独生子,不可能有个哥哥,而你又告诉我你有哥哥,所以我猜,你所谓的哥哥,可能就是钟予,而你之所以会跟钟予这么亲密,或许是因为你回国去了北京,住的就是钟予家吧。”
“奇怪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难道你是个侦探?”对古川世能了解自己这么多事,南七觉得相当不可思议。
古川世笑起来:“我可不是什么侦探,只是很多事自己都没办法控制地想要去了解。”
南七深吸一口气:“没错,我一直都把钟予当成我的哥哥,他也很照顾我,就像亲哥哥一样照料我的生活,我从小生活在美国时,除了爸爸,身边就没有别的亲人了,是钟予,让我明白原来有个哥哥,是这样幸福的感觉。”
古川世:“当年你为什么会从旧金山搬去北京呢?又为什么会住在他家里。”
南七踌躇片刻,回答:“那年,旧金山承办了那场全世界著名的运动会,而我也是在那年见到了钟予,他是我从小的偶像……”南七将从前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古川世听,这是她第一次把自己的过往告诉一个毫不相关的人,说着说着,心中竟莫名地有些紧张。
古川世听完来龙去脉,突然感叹起来:“我是不是第一个听你说自己故事的人?”
南七愣了下,回答:“没错,我从没把有这些事告诉过别人。”
古川世:“看来我应该感到很荣幸。”
南七:“……为什么?”
古川世:“不知为什么,对你的事儿我总是很有兴趣,有时我总会想,以前你的生活到底是怎么样的,北京的生活,旧金山的生活。
“有时候我在做一件事,会毫无征兆地停下来,猜想此时你在干什么;有时候我走在路上,会好奇此刻的你在哪里,会不会就在附近,有没有可能下一个路口就能遇见你;有时候我看到一个很好笑的笑话,笑出眼泪的同时我会想象,如果你看到了,会不会也觉得很开心。”古川世抬起头,望向蔚蓝的天空,“我想这就是我喜欢你的缘故吧,因为喜欢,所以有所牵挂。”
面对古川世这突如其来的表白,南七措手不及,她心中忐忑万分,但表面依然若无其事,只是悄无声息地埋下头,她不敢面对古川世,也不知怎么面对。
“你怎么不说话?”古川世有些失落地看她低沉的脑袋。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知道的,自从我转来这所学校,你和朱立央,还有杨平,一直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很喜欢跟你们待在一块儿,也很信赖你们,但我从未想过,你……对不起。”南七惭愧道。
古川世轻叹一口气,语调中透露着忧伤:“说什么对不起,我早就知道我说出这些话一定会让你为难。因为你说你要认真读书,所以我才等到现在,等到高考结束把这些话告诉你,不瞒你说,在这之前,我确实是抱有期待的,我原以为……你对我,可能,或许,也会有那么点意思,”古川世深深地看向她,破天荒不带姓地称呼她,“南七,难道,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吗?”
“对不起古川世,我确实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我只是把你当成我的好朋友,我也不想破坏我们之间的友谊,你懂吗?”南七近乎哀求地说。
古川世沉默片刻:“……我明白了。”
“真的,对不起……”南七惭愧地低下头。
“好了,你不要再不停地说对不起了,我保证我们还是朋友,今天这些话,你别放在心上,我也不希望我们以后再见面时,会尴尬。”看南七如此为难的样子,古川世实在于心不忍。
南七勉强笑笑:“但愿如此。”
古川世心里一凉,好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了他一身。
从此以后,真的会不一样了么?他暗自猜测。开口之前,他确实没有考虑那么多,本以为一直困扰自己的这些思绪说出了口,就是解脱,就是释放,可没想到换来的却是更多的苦恼,更何况,从今以后,他和夏南七,再也不会在同一张桌子上上课、学习,朝夕相处了。
古川世正沉思,只听南七说:“我到家了。”
古川世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俩人已经走到了南七家楼下。
“我要上楼了,再见。”南七充满歉意地看了古川世一眼,拉过他手中的自行车,独自往车库走去。
古川世站在原地,看着南七渐行渐远的背影,心像被人掏空了一般失落。
他这才明白,原来爱情就是这样,倾注感情的一方,注定会有痛苦。
离开夏南七后,古川世一个人来到篮球场。
两个好朋友已等他许久,一见到古川世,朱立央急忙喊:“喂,怎么这么晚,我们都打了几个小时了。”
此时已近黄昏,夜幕马上就要降临,天边挂着绚丽的晚霞,顺着古川世的轮廓勾勒出一圈金边。
古川世朝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怎么只有你们俩?”
“其他人都走了,我俩在等你。”杨平解释,顺手把球丢给古川世,古川世单手接过球,立马起步上篮。
“刚才你去干嘛了?”朱立央跑到他身边问。
“没干嘛。”古川世漫不经心地回答,跳起投篮。
朱立央不再接话,冲上前跟古川世抢篮板。
“古川世,想不想去旅游?”杨平在场地边大喊。
“你是不是羡慕夏南七啊。”朱立央调侃对方。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古川世的心头一颤,身体跟着一僵,但他立马恢复原态,抢夺朱立央手上的球。
杨平:“羡慕她什么?”
朱立央:“羡慕她要去北京呗。”
“什么?”嘴唇一直抿得死紧的古川世立即停下来,开口问。
“夏南七今天晚上要去北京,怎么你不知道吗?”杨平疑惑地看他。
“听谁说的?”古川世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
杨平:“她自己说的,我们刚回教室那会儿。”
古川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过身,又开始投篮。
“他怎么了?”朱立央走向场边,悄声问杨平。
“不知道。”杨平耸耸肩。
两个人就站在那儿,眼睁睁看古川世一个人不停地运球、投篮、运球、投篮,好像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怎么也停不下来。
她回去北京了,真好,又可以跟钟予一起生活了。
也许,这一次的离别,就是永恒了吧,永恒……古川世只觉得喉头发紧。
他拍球跑到篮框前,右手掌心上翻平托起球,左手按在球面上,摆出标准的投篮姿势,双眼瞄准篮框,用尽平身最大的力气将球砸过去。
皮球并没有飞进篮框里,而是直撞上木板,古川世的力气过大,整个篮架甚至都被撞得有些震颤,通过木板的反弹,篮球朝反方向飞出去。
古川世仰起头,竭尽全力朝暮色四合的天空大喊出声,肆无忌惮地发泄过后,他脱力瘫坐在地上。
时值六月初,气候并不算炎热,但被烈日灼晒了一天的水泥地还是有些微发烫,再加上刚刚做完剧烈运动,古川世早已满头大汗,汗水一滴滴地从毛孔里渗出,滴在他身下的水泥地上,古川世屈起一条腿,将额头抵在膝盖上,瘦消的肩膀抖个不停,不断有水珠从他手背滑下来,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汗水,还是泪水。
见到此情此景,两个好朋友急忙跑向前,他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事儿能让古川世如此悲痛,在他俩的记忆中,古川世一直是个乐观开朗的人,他爱笑爱闹,从未发过脾气,也从未对谁红过眼,这是第一次,古川世露出这般痛彻心扉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