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薇薇见到她也毫不收敛,笑道:“看看你们还有没有偷拿别的东西。”
她随手拂了几下,桌上东西纷纷落下,她踩上去,仿佛纡尊降贵一般。
“你们母女都是下贱东西,害得我和妈妈到现在还没个名分。我最讨厌你这副柔弱可怜的样子!”
萧薇薇咬牙切齿地看着面无表情的萧陌逐,今晚势必要趁此机会撕破她脸上的面具。
萧陌逐看着黑色的威迪文钢笔从桌角滚落到地上,笔尖落地,啪的一声响,似乎敲在她的心上,敲断了她脑中的一根弦。
楼上猛然传来萧薇薇的一声尖叫,萧广和梁斟听到响动一惊,然后跑上楼便看见萧陌逐扑在萧薇薇身上,疯了一般撕扯她的头发,拳头砸在她身上。
萧陌逐的头发长,也被萧薇薇扯住,两个女孩就这么扭打在一块。
萧薇薇尖叫着,毫无抵抗之力。梁斟和萧广急忙上去拉开她们。
“你疯了,你在干什么!”萧广怒吼,重重扇了萧陌逐一巴掌。
萧陌逐踉踉跄跄倒在床上,觉得自己像条被按在砧板上的鱼,奄奄一息。身子不时抽搐着,灵魂仿佛被抽离。
萧薇薇受了惊吓和侮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萧广嘴里骂着污言秽语,左右看了看,没有趁手的工具,就拉过萧陌逐要接着打,被梁斟拦下了。
“行了,今晚发生太多的事,都好好静一下吧!”她一手搂着萧薇薇,一手拉着萧广走出去。
萧陌逐趴在床上,全身无力,模模糊糊间,隐约听到梁斟的声音。
“都是我不好,不该把钻石放在那里……我看这孩子精神不大对,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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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陌逐从一片迷乱如泥沼的梦境碎片中醒来,新的一天又开始了。阳光照着乳白色的窗帘,世界仿佛静止着。她的眼睛肿得睁不开,爬起来,到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洗脸。
她扶着洗脸台,看着镜中的自己,水珠划过苍白的脸,血红的唇,顺着下巴滴下来。眼睛四周出现了小红点,因为睡眠不好而且哭得太多了。
真是丑恶的嘴脸。
她不敢下去面对他们,害怕自己这几年的隐忍毁于一旦,让他们看见了她的真面目。她恨恨握起拳头,没想到自己竟会中了萧薇薇的套!
走出卫生间,她看到自己的房间还保留着昨晚的一片狼藉。她立了立,心中无力而悲戚。恨极萧薇薇那副嘴脸,昨晚就该一口气……
她走过去想收拾,脚下踩到什么,差点滑倒。她蹲下来一看,是那支钢笔,惨兮兮在地上躺尸。她捡起来看了看,笔尖坏了。
萧陌逐盯了看了一会,直到腿酸了才站起来,把笔往床上一丢,然后开始收拾房间。
刚收拾好,有人敲门,梁斟在外面道:“陌陌,你起了吗。”
她犹豫了一下,过去开门。“阿姨。”
梁斟对她微笑道:“下来吃早饭吧。”
她点点头,和梁斟下去。
谢天谢地,萧薇薇和萧广都不在。事实上,萧薇薇昨晚就吵着走了,梁斟今早才回来,给她做了早餐,顺便和她说些事。
萧陌逐坐在餐桌前,刚提起刀叉,眼眶就红了。她目光闪闪地看着梁斟,支吾道:“阿姨,对不起……”
梁斟握住她的手,把她额前的头发捋到而后。
“昨晚是薇薇太过分了,我知道,她一直都敌视你。”
萧陌逐垂下眼。
“这些年也苦了你,一个人在杭州上学……我看你的精神状态不太好,所以和你爸商量,带你去看看心理医生。”
萧陌逐不禁睁大了眼,看着梁斟。
“你别误会。”梁斟急忙说,“国人不太重视这个,以为就是精神病。其实心理疾病和生理疾病一样,都是正常的,都需要及时治疗。”
“我一直认为,心理健康比生理健康更重要,尤其你这个环境和现在的年纪。你爸爸已经同意了,今天我就带你去医院看看好吗?”
萧陌逐愣了好一会,由衷起了一股出离愤怒和耻辱。她低头点了点,抽回自己的手,默默吃早饭。心中苦涩,味如嚼蜡。
梁斟真的很好很好,可惜……
吃过饭,梁斟就带她去了首都心理精神医院。
正值午后,医院的空气冷冽而死寂,隐约传来一些病人的吼叫哭闹声。她知道这不是一般的医院,那些病人也不是一般的病人。想到很有可能要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她裸露出的手臂起了一层寒栗。
萧陌逐一进来便十分反感排斥,坐到白大褂的医生面前。医生是个蛮和蔼的中年男性,微笑看着她。
萧陌逐不喜欢被人这么打量,尤其这医生的眼光虽然亲和却很有穿透力,她被一览无遗。
医生询问了些基本信息,基本都是梁斟回答。
“您可以先回避一下吗,我想和她单独聊聊。”医生得知萧陌逐和梁斟的关系,以及昨天发生的事,向梁斟道。
“我不想和陌生人独处。”不待梁斟回答,萧陌逐彻底失了耐性,冷冷回绝。
“陌陌。”梁斟劝她。
“没事。”医生低头记录了什么,然后又开了张单子。
“先去做个生理化验吧。”
于是梁斟带萧陌逐去做化验,等结果的过程里,她试图和萧陌逐说话,可是萧陌逐无心敷衍,始终闭口不言,只偶尔“嗯”一两声,以表附和。
医生看了看化验单和量表,开了点药,一边道:“初步可以判定为双相障碍2型,建议住院观察。”
一句话,好像被判了死刑。
“好的,谢谢。我们考虑一下。”梁斟带她走出医院。
“我觉得你住院一段时间,把病彻底治好,你想呢?”梁斟问她。
“可我,我明年高考……”萧陌逐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我知道,高考可以缓一年。当务之急是把你的心理精神矫正好,不然又怎么能好好生活学习呢。”梁斟握着她的手说。
萧陌逐盯着地上,明白了,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她甚至怀疑梁斟是在故意整治她,如果真的如此,这个女人真是绵里藏针……她心中忽然猜忌不安起来,怀疑自己真的精神出了问题。
“我愿意,”她说,“但是我想待在杭州。”
梁斟略一思量,点头道:“没问题,正好听说杭州有一家条件很好的私立精神病疗养院。”
萧陌逐青筋一跳,听到“精神病”三个字,还是无法接受。
不知道萧广和萧薇薇知道她有了心理障碍之后是什么反应和态度,大概认定她是真的疯了。
萧陌逐一天都没见到他们。第二天,梁斟便送她到机场,说一切都安排好了,下了飞机就会有人带她去疗养院。
很好,自己一个人去精神病院。
萧陌逐觉得可笑,但还是隐忍在心,按捺不发。
有人可依比无人可依更惨。无人可依,没有人管你,你是自由的。有人可依,你寄人篱下,是无权选择的。
不过沦落到这两种尴尬境地的人都很可怜。
路还要继续走。
萧陌逐一直在手机上搜着心理、精神病方面的信息,登机前接到了孙玟的电话。
“我听你爸说,你和那个女孩打起来了,是怎么回事啊?”
萧陌逐一愣,萧广一定又去找孙玟吵了。她的心沉下去,握紧拳头,她妈妈何其无辜。
“我知道你一定是高中了,压力太大。但是也不该和他们吵架。首先他们都是长辈,其次你的生活都要靠着他们的钱,等你爸死了,你还能分点遗产。你心里再恨他们,面子上还要过得去的。妈妈给不了你那么好的物质生活。”
她张了张口,又不知从何说起,难道告诉她,她的女儿得了精神病,然后要被送到疗养院里去吗?
好可怜。
她突然羡慕起她妈妈。人老珠黄,色衰爱弛,成了中年妇女,没有自己的事业,比不得梁斟。可是如此天真,被男人骗又如何呢,她自得其乐。人生在世,活得开心不就够了吗?
可她萧陌逐不是这样啊,她争强好胜,贪慕虚荣,绝不肯让萧薇薇和梁斟妨碍到自己的人生,一定要铲除掉她们。
“好了,你好好努力学习,考个好大学,自己争口气,以后就不用在他们身边受气。”孙玟温柔安抚着她。
萧陌逐心中苍凉一叹,罢了,就让她的妈妈一直这么天真下去吧,什么也别知道。
如果她当初抚养权被判给孙玟,大概就不会落到如此境地了吧……可那样,连踏入战场的资格也没有了。
电话挂上,她才发现她的可怜。她渴望依靠,确实渴望依靠。可对于所有人,所有人而言,她都是多余且麻烦的。
她眨下在眼中打转的眼泪,从现在起,埋下最狠毒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