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
萧陌逐拖着行李,在疗养院门口站着,看着这一片优美宁静的环境。绿树成荫,树下花团锦簇,锦绣绵延,就像一个普通的高档小区。
有人在树下下棋,有的运动散步,有的身边跟着护士,穿着不同的病号服。
她看着这良辰美景,喉咙发热,眼睛酸涩,只觉自己一辈子都毁在了梁斟和萧薇薇以及萧广的手上,一切都要在这里划上句点了。
先去见她的主治医师,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性,黑色中发,气质偏冷。
萧陌逐一个人待在她的办公室。
“坐吧。”徐兼指着自己对面的椅子。
萧陌逐摇摇头,就这么笔直地站着,面无表情,眼神平和。
徐兼毫不介意,道:“你这么年轻,又初来乍到,可能还不适应。这里的人放在外面异于‘常人’,但是在这里大家都是正常的。这里是一个独立于世界之外的一个国度,希望你能喜欢,并且早日恢复。”
她歪了歪头,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我要康复离开?”
她开口又后悔,不该说话的。
徐兼微笑道:“有的人留下了,有的人离开了,看你的选择。”
领了病服手环等生活用品,一切安排妥当,梁斟安排的人便离开去她的学校办休学手续了。
行李什么的都不能带进来,只能留下一个手机。
病房是单人间,带卫浴,贴着淡黄的木纹墙纸,像宾馆一样。条件还算好,只是太小了。
萧陌逐一头倒在床上,灰色窗帘挡住了炙热的阳光,房间里一片昏暗。
门一下被打开,护士端着水和药进来让她服用。萧陌逐立即坐起来,怒从心头起:
“你进来不会敲门?”
“对不起。”
态度刻板却无可挑剔,让她火没处发。
“这是什么药,有副作用吗?”她看着玻璃片里的白色药片怀疑地问。
“抗抑郁的,副作用影响很小。”
萧陌逐犹豫了一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吃了。
护士道了一声谢,然后把窗帘拉开,光亮立刻奔泻进来。萧陌逐被光刺了一下,抬手挡着脸。
“不要拉窗帘。”
“这是规定,白天必须拉开。”护士解释。
萧陌逐忍了,等她走了她还会开的。
“待会下楼,我带你介绍一下以后的日常安排和场地设施。”
“每日三餐是固定搭配的,定量定点。晚上九点半熄灯,早上七点半起,吃完药后晨跑……”
“我不喜欢跑步。”萧陌逐打断。
“那可以换成跳绳。”
萧陌逐皱眉,她也不喜欢跳绳,准确地说她是不喜欢运动。不过跳绳总比跑步要好,她勉强地点点头。
“不同的病人住在不同的区域,穿不同的病服。”护士带她出门熟悉环境,萧陌逐住在2208,透过半开的房门,她窥探到了几个她的邻居,面色或愁苦或狂躁或冷淡,双眼空洞无神,嘴角下撇,和她还的状态还真像。
楼下左侧就有篮球场和羽毛球场,旁边是体育馆,甚至还有室内游泳池。灯火通明,每个场地都有人。不仅有病人,还有穿着常服的,大概是医生护士。
“每天六点到八点是活动时间,必须要选一项活动。”
和体育馆相隔一个小广场的是文娱楼。
“这里是娱乐房,可以打牌、下棋、看电视、上网。下午两点到晚上八点开放。”
娱乐房人很多,地方却还没她家客厅大,挤得满满当当。只有十几台电脑,却无人问津。反而只能放几个中央频道的大电视前,一群人看得乐乐呵呵的。
“娱乐房旁边是阅览室,全天开放,可以借书。”护士没带她进去,萧陌逐透过门上的玻璃,看见里面人更多,座无虚席,甚至还有很多人坐在地上,都在安安静静地看书。
这个房间比娱乐房要大一点,书架占了许多地方。
“这边是童趣房,主要对一些青少年患者开放。”
萧陌逐噗地笑出来,里面像个小型儿童乐园一样,有蹦蹦床,积木拼图等玩具,还有沙坑。里面有几个孩子在玩老鹰捉小鸡,一个护士站在角落看护。
萧陌逐刚要移开目光,忽的看到那老鹰是个四五十岁留着胡子的大叔,一脸童真单纯的傻笑。
“那个人……”她有点吃惊,随后明白了。护士没说明,她也不再问。
真有意思啊。
“十二点到一点半午休,其余时间上课,课表就在你房间的桌子上,大致分为两部分。上午由医师进行心理健康交流讲座,下午病友互相教学。课程有文艺、史哲、家政等,你可以挨个听一遍再自由选班。”
萧陌逐此时新奇得不得了,这里脱离了家庭和学校,像个世外桃源。
走了一圈花了半个多小时,护士对她说:“今天你可以自由活动,八点回房就可以了。”萧陌逐点点头,送走护士。
萧陌逐虽然对此地起了莫大的兴趣,可是一个人人生地不熟,所以就原路返回了房间。
对门病房2207,门敞开着。一个病患走出来,正好碰上她。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看起来像个正常人。只是脸色潮红,眼睛放光,带着兴奋的笑。
看见她便自来熟,嘴里停不下来地开始说话:
“小妹妹,你这么小怎么来了这里?”
“你不上学吗?”
“你是什么病呀?”
“像你们这种青春期的小孩子都是正常叛逆,不用送进来的。”
萧陌逐的脸抽搐着,觉得自己耳边嗡嗡的,神经在一根根断裂。
————
“小丫头,你怎么跑来了?”
2206号病房,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躺在摇椅上,身边站了个十一二岁穿着洋裙的俏生生的小姑娘,扎了两个羊角辫。
“我要被姑妈气死啦!”小女孩蹙着细浅的眉毛,小小一张瓜子脸,十分漂亮伶俐。
“她又怎么啦。”老人不慌不忙地转着手上的两颗铁球,闭目养神。
“天天管这管那的,说我这个衣服不好看,那个辫子不漂亮,哪家的名媛成绩好,才艺多。我妈都没她烦,还要我学什么法语,指望着趁早让我也出国。”
她走来走去,像个机关枪一样突突突的。
老人笑了笑,道:“她一直就是那样的人,你们纪家的好脾气只能传一个人。传给了你爸爸就传不了你姑妈。”
纪朵朵一摆脑袋,问道:“哥哥也是好脾气,所以我不是吗?看来这好脾气是只传男不传女。”
老人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又道:“是你妈妈脾气不好,所以你们兄妹这样。你哥哥和你爸爸很像,弄不好以后也会娶个脾气不好的媳妇。”
“不行不行!”纪朵朵急忙摇头,“哥哥辣么好,必须找个我这么好的女孩子才配得上。”
老人笑起来,道:“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该跑过来,小小年纪就学会离家出走。”
“我看这里蛮好的,有吃有喝有玩,我要一直住在这里。”纪朵朵高兴地往床上一坐。
“胡闹,你知道住在这的都是什么人吗,发起病来吓死你。”
不就是想吓走她吗,她才不信呢。
纪朵朵眼睛一转,揪着辫子叽里咕噜道:“有那么夸张吗,我还没见过这里有哪个人发病呢。”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一阵嘶吼。
“叫你特么再说,去死吧!!”是个女人的声音,歇斯底里的疯狂,整个楼层好像都在震动摇晃。
纪朵朵吓了一跳,跳下床跑到门边,开了一条小缝窥着外边。
那个女人揪着一个男人暴打,男人虽然比她高大许多,却是个傻的,被揍得哇哇哭,一点也不敢还手。护士们急忙来拉,其他病人也来帮忙。
“放开我,我没病,你们才有病!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女人很快被控制住,披头散发,依旧在张牙舞爪,狼狈可笑。
噫,发病真的好恐怖(⊙o⊙)
护士来给她打了一剂镇定剂,才慢慢没了动静。
纪朵朵看着她被人抬着从她面前经过,被抬进隔壁房间。
散乱的头发半掩着的侧脸轮廓有一种盛气凌人的美感,眼角有亮亮的泪水的痕迹。宽大的病号服袖子里露出来的胳膊跟她差不多细,苍白得能看见青色的经脉。
纪朵朵关上门,垂着头到外公面前。
“那个女人好可怜啊。”
老人叹了口气:“怕了吧,怕就回去吧。”
“那你怎么能待在这呢?”
老人沉默。
纪朵朵走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外公,你跟我回去吧。”
纪朵朵一愣,立即皱着脸撒起娇来,哼哼道:“不要嘛,我就要待在这。”
手机铃声响起,老人笑道:“你看,人还没来,这电话就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