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接了电话,声音冷淡道:“嗯,今早刚来的。”
“哎呀!”纪朵朵生气地大叫,自暴自弃地坐到床上:“我不在这!”
“不用,我马上就送她走。”
纪朵朵又跑过来,抢过手机,道:“我不回去,除非你让哥哥来接我,我才肯走。”
一说起哥哥,她声音都软了下来。
她摁断电话,对外公做了个鬼脸。
“你不回去住哪啊,你也看到了,这里这么小,连打地铺的地方也没有。”
纪朵朵皱眉沉思。
老人继续劝道:“这里没网没电视,早上七点半就要起,晚上九点半就熄灯,哪有家里快活,回去吧。”
她默然了一会,道:“家里又有什么快活,他俩都忙工作,哥哥又不在,姑妈还隔三差五来气我。”
电话又响了,纪朵朵看了眼来电显示,立即多云转晴,喜笑颜开:“是哥哥!”
她赶紧接电话:“哥哥~”
“你真跑到外公那去了。”
“嗯嗯,妈刚刚打电话,我说除非你来接我……”
“我已经订好机票了。”
“啊?!你不是说暂时不回来吗?”纪朵朵着急。
“还不是因为你。”
“我……哎呀,你憋回来。”纪朵朵来回走,黑色小皮鞋一嗒一嗒的。
“姑妈她一直叨叨着你回来就给你介绍对象。”
“行了,你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纪朵朵一点也不怕,只觉得她哥哥低沉温和的声音真好听。
“哥,我刚刚看到一个女人发病,真可怕,就住在外公隔壁。”
“是吗,”他淡淡说,柔和地解释道:“他们也不想那样,只是生病了,自己无法控制自己。医生会保障安全的,不用怕。”
纪朵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
“不要打扰外公。”
“外公才不会被我打扰,他高兴我来呢,哼!”
纪朵朵挂上电话,对外公说:“哥哥让我不用怕,我不走了,就留在这。”
老人叹气。
“你带我出去玩。”她拉着外公。
老人无奈起来,心里确实开心。毕竟在这冷清惯了,没有儿孙承欢膝下,鲜少能像普通老人这样带孙子出去玩,即使是在精神病院里。
走出房门,她第一个跑到隔壁,一跳一跳地通过门上的玻璃看里面。只能看到半张单人床,看不到那个发病的女人。
屋子里一片冷寂,仿佛天一黑,角落里就会飘出幽灵。
————
“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继承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
萧陌逐在这嘹亮的歌声中醒来,一时记忆有点错乱,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她抓着头,看了眼钟,刚刚好七点半。楼上的人还在唱歌,她却奇迹地没有烦躁。沉沉睡了十几个小时,精神有些萎靡,头也痛,她起身洗漱。护士敲门进来,
“楼上是怎么回事。”她问。
“这个病人每天早上七点半就会唱歌。”
萧陌逐挑眉微笑:“因吹斯听。”
到了操场,护士给她一根跳绳。
“跳十分钟,每分钟140下。”
“十分钟?!140?!”萧陌逐惊呼,摇头道:“我做不到,最多只能跳一百个。”
护士点点头。
于是萧陌逐开始跳,跳得很慢,但是很少间断。周围有很多和她一起跳的,驾轻就熟,绳子呼呼地甩,带起一阵风。
萧陌逐一边慢吞吞地跳一边看着不远处,满操场活动中各色病服的病人,还有许多在体育馆。原来这里人真的很多。她不喜欢人多,心里又有点烦躁。
三分钟后。
“我不行了……”萧陌逐满脸通红,喘着气说。太阳高高挂着,气温升高,她全身出了汗。
“不跳完不给吃晚饭。”
“什么?!”
萧陌逐咬牙,狠狠盯着护士,不得不跳了十分钟,大汗淋漓。她才知道原来十分钟可以这样漫长。
“啧啧,怎么连跳绳都跳不好,笨手笨脚的。”一个编着麻花辫的小女孩走到她旁边嘲笑。
萧陌逐看了她一眼,跟护士说:“她怎么没穿病服。”
纪朵朵皱眉道:“我又不是病人!”
“我又不认识你,你莫名其妙来挑衅,难道没有病?”萧陌逐淡淡说。
“你!我说的是事实,我从来没见过哪个女生像你跳得这么差。”
萧陌逐皱眉,轻蔑地俯视她:“关你什么事,小屁孩,是不是作业太少?”
“纪小姐,您再打扰我们的病人,疗养院就要驱逐您了。”护士在旁边说。
纪朵朵头一扬:“你知道我是谁还这么说,这疗养院就是我们家的,谁敢驱逐我?”
萧陌逐斜睨她一眼。
“疗养院有疗养院的规定,谁也不能凌驾于规定之上。”护士不卑不亢道。
纪朵朵看了她几眼,露出霸道总裁般的邪魅微笑:“你这个小护士挺有意思的嘛。”
活动完便去餐厅吃早饭,按房间号排排坐。萧陌逐看见那个欠揍的小姑娘是坐在她旁边一老头的孙女。
她看了看老人的手环,上面写着姓名“郑汉博”
不远处一张桌子上的人齐齐用筷子和勺敲起碗,齐声唱道:“好饿好饿好饿,我真的好饿。”
本来轻松搞笑的一首歌被他们唱得肃穆而郑重,其他人都见怪不怪,面色不改地微笑跟唱。
纪朵朵哈哈大笑,萧陌逐忍俊不禁地低头。
早饭是面包和蛋奶,感觉还不错。她看见纪朵朵娇惯地让郑汉博给她剥水煮蛋,而郑汉博无奈又宠溺地照做,心中起了一圈圈淡淡的羡慕的涟漪。
吃过饭之后跟着大部队去听讲座,护士给她发了书和纸笔。萧陌逐才发现那些病人都学得很认真,积极和医生互动。尽管有些人的提问发言很傻,大家都认真聆听。
她看到的所有人,都在努力而自由地向上游。这是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令萧陌逐有了一丝脚踏实地的归属感。
午饭依旧在餐厅,唱完投食歌,护士分发了午餐。两菜一汤,其中一道是土豆牛肉。
萧陌逐看了看又闻了闻,吃了一口,皱起眉。
“噗,好难吃。”纪朵朵皱着脸咽下去,低声抱怨。
“味道是差了点,但是绝对营养健康。”郑汉博说。
“等哥哥回来,我一定让他天天给我做饭吃。”
午休时分,刚回到房间就有电话打进来,她看了一眼来显,是管芸。她向管芸诉说了这两天发生的事,还有自己现在的处境。
“小姐,何苦为难自己呢。你向他们撒娇讨好——尤其是梁太太,他们也许就不会把你送进去了。再不济,还有林先生和赵小姐……”
管芸心疼地劝道。
她扯出一丝笑,“林氏现在被星钺打击,正是风雨飘摇,自身难保的时候。林骞在国外还不知道要待多久。姝姝也不过是个和我同龄的柔弱女子,我都没告诉她这件事。赵家是帮不了我的,我也不能带累她。”
管芸轻叹一口气。
“这几年心力憔悴,休养生息一番,未为不可。”
她神情决绝阴狠起来,“只可恨我年纪太小,无从积累根基,才如此受人摆布!”她咬牙切齿,“他日我若得志,一定要他们鸡犬不宁,生不如死!”
管芸顿了顿,道:“其实这也未必是坏事,康斯特是专门对上流人士开放的疗养院。里面的人都是背景惊人,说不定您能遇见贵人。”
萧陌逐苍凉一笑,不置一词。
不过管芸的话让她想到什么。
“对了,今天遇到一个小孩子,正常人,说疗养院是他们家的。”
“我查了一下,康斯特是纪氏十年前进军医疗时开发的。”
“她外公姓郑,叫郑汉博。”
“没错,郑汉博老先生从前是心理学专家。他女儿郑慈就是纪氏集团董事长纪曙的夫人,那个女孩应该是他们的小女儿纪朵朵。”
“心理学专家?怎么也沦落到了这里。”
“大概是爱妻去世对他的影响很大,听说,他和女儿的关系也不好。”
萧陌逐叹服:“管芸,你知道的真多。”
管芸笑笑,又道:“纪家是业界龙头,真正的显赫贵族。不用说萧家,就算是赵家这样如日中天的寰宇传媒还有林氏,都不能和纪氏相提并论。如果能搭上纪家这条线,小姐您待在这就太值了。”
萧陌逐闭了闭眼,这里的护士和那个小女孩纪朵朵都那么精明难糊弄。况且,她不想在这还那么算计。
也许,她会愿意一直待在这里,做个缩头乌龟。
“管芸,你好好努力读书。自己强才是最重要的。”
“您也是,您还年轻,没有过不去的坎。”
她还有以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