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赏着面前的百味珍馐,想着洛逸说的话,看到一旁的晖吃得津津有味,颇觉自己竟也杞人忧天了一回。于是随手拿了一个螃蟹,将它的脚一个一个扒掉,用铁器将它的壳给撬开,蟹黄入口,酥软有味,还有些淡淡的酒香,这醉蟹最是美味,不知不觉间,两个吃货已经吃掉了一大半的吃食。
“怎么样?我府上的饭菜可还合你的胃口?”
我喝掉一口汤汁后回答道:“嗯,还不错。”
“欸,晖,”我试着喊了他一声,他便看向我,“怎么了?”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洛逸为什么非要杀苏恒屹啊?”
“这个,这就说来话长了。”他挠了挠头,“该从什么地方讲才好呢?”
我静静看着他,期待他的下文。
“这还要从洛逸的妹妹洛瑶和苏恒屹的婚姻说起,本来他们两个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偏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苏恒屹认识了一个女子叫言疏絮,后来洛瑶也认识了疏絮,起初她们成为了好姐妹,但没想到苏恒屹把他们原本定下的十八岁婚约一拖再拖,直道两年后……”
“恒屹兄,你打算什么时间娶我妹妹啊?”洛逸将折扇横拍在恒屹胸前,今天他定要个确切时间不可。
“如此三个月后怎么样?”恒屹回答。
“是个好日子,那便说定了,不许反悔。”
三个月后,“哥,哥,……”洛瑶拖着一身伤回来,刚到洛逸身边,洛瑶便倒下了,“妹妹,妹妹,你怎么了,”洛瑶一口便吐出许多鲜血出来,洛逸紧紧抱着倒下的洛瑶,“妹妹,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他心非我,不嫁也罢……”洛瑶缓缓阖上了双眼。
“医师,瑶儿她,……”洛逸看着病床上的洛瑶急忙拉过把完脉的医师问道。
“情毒攻心,回天乏力。”短短八字,一生一死,就此天隔两岸,黄泉碧落,此生不复相见。
洛逸轻轻一笑,惊觉泪珠已经流在了他的手背上,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最平静的哀悼是最痛苦的祭奠。
三日间,白绫挂满城主府,他独坐在灵前,整整三日。第三日,苏恒屹来到城外,已闻一片哀悼死亡之气,他匆匆赶来,已见白素满堂,他一步步向前,每走一步便觉痛上几分,灵柩停在堂中,洛逸坐在堂前,一袭白衣素缟背对着他,偌大厅堂显得寂寥而孤独。
“嘭——”,苏恒屹在距他三步外跪下,正跪在她的灵柩前,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只是未到决绝地。她竟如此决绝,不过作别三天,却早已人间景,天地泪。
他对他行了三次叩拜之礼,“一扣你对我的情意,一拜终身不负。”
“二扣我对你的情意,虽然慢了些,但你总不会嫌晚,许你终生不娶。”
“三扣三生石,许你三世为妻。”
一扣一拜,往事闪现,一眸一笑,一颦一动,恍若朝夕。
一字一苦,一句一悔,半生心头泪。
洛逸起身,一把折光剑手起刀落,一片衣袍割下,久久漂浮空中,缓缓落地,寓意着:今生今世,割袍断义,他日再见,不复兄弟。
颜汐河岸,梨花满树,朱雀声中,叽叽喳喳遍地而下。
“你这是为什么,你明明不喜欢她?”
“可你喜欢她。”
苏恒屹明白,洛逸故意报复他,他一拳打在梨花树上,“瑶儿,瑶儿,你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办?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办……”他向着天空呐喊,可是没有回音,什么声音都没有,连流水都不似有流动,岁月涟漪轻浮,时光终是定格。
三年来,他用尽了一切的手段来报复他。
他夺了他所有的买卖,为了生病的父亲他只好变卖了房产,所有文职官位都不肯用他,所有武士同僚都欺侮他,他连做苦工都没人肯让他做,在所有城镇都发布禁行令,这还不够,求医问药的所有店铺都不会为他以及他家的所有人诊治,逼着他那个不成器的哥哥与他断绝关系。
这满树的梨花都是他为她所种,爱与不爱,他的心早在她死时便做了荒冢,你要娶,便娶吧,此生梨花做伴,偿她一世情债。
若倾听了,不免感伤而泣,有这样的哥哥,洛瑶已经此生不枉。
“只是,后来——”
晖接着若倾的话讲下去,“后来,苏恒屹整日苍天白云茅屋作伴,日日去后山采药,每每打猎加餐,本来我们都认识,我去看他时便如此。直到,……”
“疏絮,疏絮,你怎么了?”
疏絮跑来茅屋是身上都是血,“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恒屹……”说着便晕了过去。
与她看了片刻后,他惊到,“真是该死,该死。”
此刻他已精通医理,她竟被人喂了红花,整整一袋子的红花,若不是她来找她,恐怕她这条命也要随那孩子去了。
“疏絮,疏絮,你醒了,想喝水吗?”苏恒屹柔声问道。
疏絮却只顾抓紧他的手,“孩子,孩子,……还有吗?”她终还是问了出来。
苏恒屹只能摇摇头,言疏絮失落极了,把手抬至脸庞,竟没有一丝眼泪,她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疏絮,告诉我,是谁?”
言疏絮却摇了摇头,她脸色苍白,终是一滴泪滑落。
“是他,是他,对不对?”苏恒屹反应过来。
他立马便向房屋外走去,走至门口,他看到院中站着一人,此刻已是星月漫布,无尽的黑夜中有无尽的亮光,恰照在那人身上,一袭白衣独世而立,恍然间,二人交换了无数次的位置,无数次的时光中二人对峙,月光此刻白的耀眼,他的白衣却更显刺目。
他顿时冲向前去,拉住了他的衣领,他也不加制止,他怒不可遏,“那是你的孩子!”
他将右手握成拳,骨骼的崩裂生清晰有力。
“我不会要害死我妹妹的女人的孩子。”他说得风轻云淡,说得事不关己,寂静,整个院子都是寂静的,风月人间,有月无风,人间大恸。
苏恒屹上来就是一拳,他的嘴角瞬时出血,他只用手抿了抿唇角,没有任何的动作,苏恒屹退后了几步,“我错了,我真是大错特错了,啊——”他仰天大叫,惊了一树的乌鸦呱呱作响。
“若我从前心做荒冢,今便已入深海,彼时我藏了对她的情意,今天我定要说我喜欢她。”最后几字在山谷中的回音久远而绵长,亘古而如雕刻的墓碑,再无变色。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知他痛,彼时处处忍让,今时今日,他心已无半分昔日情意,以手为刃,举袍割去。此断,难续兄弟情;此断,再无恩情义;此断,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附歌:天地间痴男怨女彼岸花开也去
无所谓爱恨别离数倾城繁花一季
等孤独如星坠地坦然间无所畏惧
彼岸花开也去断桥旁有你相依
风花雪月比不过你泪一滴
往生情偿拂袖折过往情意
从此陌路难断恨徒添一役
但不知谁家坐收渔翁之利
忘不了竹马之意绕你也无法比翼
埋下过几坛望青只此间都是笑意
风云满碾芳芬难去
深海间游离
不归梦无片刻犹豫
依此间情意
只教人生死难弃
也无义
也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