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出来,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脑子里不停地回响着邱明刚对我说的话,眼睛也被泪水弄得模模糊糊的。真的觉得好累,当初以为邱明是自己活下来的唯一的理由,现在想想也许根本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重要,他不过是我不想就此结束生命的一个借口。可是,每当响起他的时候,心还是会猛的抽痛。我漫无目的走在街上走着,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看着红红绿绿的夜色,觉得这座城市此刻是如此的荒凉。
我晃晃悠悠走过一条街,突然身后一声巨大的闷响,顿时一片尖叫,好像是街对面出车祸了,车来车往,在那些短暂的缝隙里,我看到坐在地上的邱明,还有被抱在女神怀里满脸是血的一个人,那个人竟然和邱明长得一模一样。我的脑子整个就炸开了,我是不是还在做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看到女神在悲伤的嚎哭,在喊叫,邱明也在无措的哭泣。
我隐约听到女神对邱明说:“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混蛋,你混蛋,你混蛋”
因为就是在医院门口发生的事,救护人员来得很及时,他们匆促间就消失在对面,所有的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只是我心里有了太多的疑虑。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太突然了,以至于我理不清楚头绪,一切来得太快又去得太快,我甚至不确定我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我觉得腿有些软,头很晕,将要跌倒时老张在身后扶住了我:“别看了,回去吧,你什么都帮不上的”
是啊,我什么都帮不上,也许真的像他们说的,只要我多留一分钟,他的生命就将少一分钟。如果,我是毒药让你痛不欲生,那我还有什么理由不退回原位呢?
“老张,我真的好害怕,我害怕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如果真的是那样我该怎么办?”
“别害怕,你年纪这么小,遇上这样的事情真是幸苦你了,当初,我就不应该放任你和他的,哎,都怪我,都怪我没保护好你啊”
“老张,我想回家,我们回家好不好”
“回家,回家”
这天之后,几乎每晚我都要从噩梦中惊醒,在梦里,那个满脸满身都是鲜血的人,他长着和邱明一样的脸,他狰狞地看着我笑,他说都是我,都是我才害他变成这样的,就连邱明也跟我说,他恨我,恨我这枚毒药。我没了安全感,除了家里哪里都不敢去了,整天整天坐在床上,也不敢睡觉,因为一睡觉我就得看见他们,他们不停地在我耳边说恨我,说我是毒药。终于一星期之后我彻彻底底地病了,我被推进了医院,老张还请来了心理医生,可是不管怎么做好像都没有办法驱逐梦里的那个鲜血淋漓的脸。
“老张,你让我去找邱明好不好,我实在太痛苦了,我不想再被这件事纠缠下去”
“不是我不让你去,只是你去了,我怕你会受更重的伤害,况且这件事情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想开点就好”
“哈哈哈哈,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还以为事情出了以后,你就会逃到天涯海角去的”是女神的声音,那冰冷仇恨的声音,熟悉而陌生。
“你是谁,请你出去!”
“好啊,赖安倩,你这个毒药就是这样心狠手辣的对吧,你知不知道邱民因为你而死在我的怀里,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痛吗?你这个杀人凶手”
我的心好像塌陷了一样,下面是无穷无尽的黑洞,我的眼前一片黑暗,凶手两个字在眼前回旋。
“姑娘,谁让你在这儿胡说的,你找错地方了,趁我发火之前,赶紧出去”
“安赖倩,你这会儿怂了是不是?连话都不敢说了是不是?你这个贱人!”
啪的一声,声音清脆细腻,一时间整个世界都静了下来。
是邱明来了,他脸色苍白,比我上次见他更瘦了。
“邱民,你竟敢打我,为什么?你凭什么打我?”女神扯着嗓子大叫。
“你在这儿喊什么?回去!”
“不,我为什么要回去,我要找这个贱人算账!”
“我叫你回去,为什么要跟一个毫无关系的人说这些,她是谁啊,她是谁啊!”
“我不,我不能就这样”
一个中年妇女来了,她拖着女神,嘴里说着:“婷婷,你别这样,邱民他刚做完手术,你想让邱明的努力白费吗?那样不值得啊,不值得啊?”
女神哭得不行,体力不支被那个女人给拖走了。邱明他看着我,眼睛里是很复杂很复杂的东西,他狠狠地看着我,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我从床上跳下来,手被打点滴的针划了一个大大的口子,血成股地在流,此时已经无暇顾及那么多,不过是皮外伤而已。
“邱明,哦,不,是邱民,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他缓缓转过身来,那种微笑,明媚似春风,却好像拒我于千里之外:“是发生了一些事,不过你不要担心,跟你没关系”
“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告诉我真相,你知道被蒙在鼓里的我有多难受吗?每晚都做着那个鲜血淋漓的梦,我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
“你的手流血了,护士,护士”
“我的手没事的,你告诉我,把一切都告诉我好不好?”
“你真的那么想知道?”
“每天每时每分每秒我都在想”
“好吧,你跟我来”
他带着我到天台上,看着满天的星星,心里凉飕飕的。
“我的名字其实叫邱民,我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常年在医院里住着,也没正经上过几天学,有一个兴趣就是画画,那天我身体状况不错,就去天桥写生,无意中看见了你,也许是缘分吧,那时我觉得你很特别,想要接近你,我弟弟邱明他上去试探你,给你扔了个硬币,被你狠狠地扔了出去,看着你的样子很好笑又很滑稽,我就蹲了下来,我看到你的眼睛慢慢睁开,那种明亮清澈的颜色让我震动,我发誓你的眼睛是我看到过的最美的,没想到你竟然爬起来晕倒在我怀里,小小的、软软的、脏脏的,把你送到医院,看清你的样子时,真的有心动的感觉,虽然你还那么小,可是你真的很特别,很特别,好像就是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我,好像从来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那个时候的我就在想,如果可以我想把你天天留在身边,可是我一个这样的病人又该如何是好,所以我告诉你我叫邱明,是美术学院大二年级的一名学生,其实那是我弟弟的身份,我和他是双胞胎,所以第一次你就那样找到美术学院的时候也没有露馅,只是婷婷却卷了进来,那天邱明给我打电话,说你来了,我叫他们找个借口走掉,换我来陪你,没想到,你胆子还挺大,小不点还敢进酒吧,我跟进去本来是想保护你的安全,可是,那下面的环境让我很不舒服,我只好坐着休息,只是让你在我视线之内就好,没想到你竟然趁着酒意先对我下手,所以你理所当然的就掉到我碗里了,和你一起后我就很少去医院了,药也不愿意吃,因为那些总让我想起我不是个正常的人,可是越是这样我的身体状况就越糟糕,直到我再也没有办法撑下去,我甚至没办法陪着你在外面散步,很多时候我只能以轮椅代步,我高估自己了,那个时候我意识到自己那样做对你的伤害有多大,我有多么自私,所以我决定再不见你,婷婷说让她出面免得我们之间的关系闹得太僵,就去对你说了让你离开我的话,我以为你难过一下也就好了,没想到那天在医院我看见你被急救车送来,我一下子手足无措了,如果你有什么事我该怎么办,还好你只是因为压力和疲劳造成的嗜睡症,你出院的那天我本不想去管你的,如果被你认出来就前功尽弃了,可还是没忍住,只是你也没认出我来,说实话我有些失落,但是事情就应该这样发展才好,就这样忘了我就好,可是你晚上突然冲到医院,其实在你进来之前我应该赶紧藏起来的,可是我不想躲,因为我心里还在期待着,不想要就此退出,可是当你真的抱着我对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又实在不忍心让你来和我一起面对这样的痛苦,这样不值得,所以我想把你气走,就算让你恨我也比你把青春浪费在我身上强,我不过是个活死人,可是看着你摇摇晃晃的脚步,我害怕你会出意外就跟了出去,看着你过马路时恍恍惚惚怕你有危险就跟在你后面,只顾着注意你没注意来往的车,就在那辆车要撞上我的时候,是邱明,邱明他救了我,自己却离开了,命运捉弄人,罕见的心脏捐献者就这样顺理成章的出现了,哈哈,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用他的心脏,太讽刺了,我宁愿死也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移植,可是他们都向我下跪,如果我不接受,我们两个都得死,这样至少还有一线希望,他临终前跟我说一定要替他好好的活下去,所以我的命现在是他的,邱民死了,现在活在这个世界的是邱明,对不起,小倩,我必须要忘了你,你知道吗?我的心不会再为你跳动,你答应我,也忘了我好吗?”
“原来,我爱的人已经死了,那就没我什么事了,总之谢谢你,谢谢你给我讲邱民的事情,再见,邱明”
这样到底是悲剧还是喜剧,听完他的话,我觉得这个世界好陌生,脑子里一片空白,十五岁的最后一个冬天,我最好的年纪,不论你是邱民还是邱明,我爱过你,深爱过,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的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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