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少了张石头这个活宝的岳府大院,没有了往日的欢乐,显得十分沉闷。贴身丫鬟和亲兵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老老实实被岳孝娥指挥着在西跨院操练张石头传授的武功。虽然都很想去牢里探监,但他们也没人敢和岳孝娥挣这份工作。
这两天风平浪静。张石头每日吃着岳孝娥亲自送来的可口饭菜,闲下来与周围牢房的狱友聊天打屁,不亦乐乎。众人知道他就是传说中令金兵闻风丧胆的张石头后,纷纷央求他讲讲北伐的故事,这可比街上说书的来得真实可靠。将来有机会出了大牢,那可是向街坊邻居炫耀吹嘘的重大资本。人人听的津津有味,不时的叫好,连狱卒都搬着小板凳坐过来听得如痴如醉。张石头狠狠地过了一把说书瘾,口才也锻炼的更上层楼。按岳孝娥的话说,今后张石头的油嘴滑舌,怕是西天如来佛祖也治不了他了。
好在张石头没有对众人讲述洞房那一段故事。否则,不等秦衙内下毒,岳孝娥就把老鼠药搁在张石头的肉包子里了。
到了第三日傍晚掌灯时分,岳孝娥送了晚饭刚走,张石头的牢房里被关进了三个犯人。本来狭小的牢房,一个人住倒是还显宽绰,变成四个人同住,一下子显的十分拥挤。
这三个汉子个个一身横肉,膀大腰圆,仅从那精光四射的眼神,就知道不是普通的武林豪侠。罪名是在临安府市街中斗殴致人伤残。
张石头不禁觉得好笑。这三人,任何一个,都不是等闲之辈。那个自称张三的人,双手袖口处扎得严严实实,还有些鼓胀,应该是个暗器高手;那个自称李四的,浑身青筋暴露,一身铜筋铁骨的外家横练,一拳就可以把这个牢房打穿;尤其这个王二麻子,脸上一个麻点儿都没有,倒是有几处刀疤。一身极重的阴气,练的虽是旁门左道,可也是登上了旁门左道的巅峰,手上没有几十条武林高手的人命,眼神不会那么阴冷深寒。
这三人联手,能屠了一条街。居然会在市街中斗殴?派人行刺搞得也忒没技术含量了!连张石头这种愣小子都看得明明白白,秦衙内的手段,比街上的下三滥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张石头眼珠一转,想好了主意。冲着牢房甬道喊道: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牢头老孙一听,慌忙赶了过来。
“哎呦喂,张将军、张小爷,您老这是怎么啦?哪儿不舒服了?”
张石头一听,脸黑了下来:
“老孙哥,俺舒服着呢!可是你明天就会不舒服了,你全家都不舒服了!”
老李听得莫名其妙,陪着小心道:
“我的爷,您老要是有什么吩咐,就尽管对小的说。小的一定尽力帮您办。您这是……?”
“老孙哥,这几天在这大牢里,承蒙您的照顾,俺过得很舒坦。所以您眼下有难,俺不能不帮你呀!”
“这……小的有什么难?请将军明说。”
张石头一指那三名汉子:
“这三个好汉是谁让你关到俺这牢房的?俺可是钦点的重犯,享受单人房间的待遇!”
老孙一副可怜相:
“将军,您就将就一晚上吧!这三个人犯是通判黄大人指明要关进您的房间,说是他们颇为勇武,只有您能镇得住他们。不过好歹你将就一晚上,明个一早就将他们提走。”
“哎呦,老孙哥!这黄大人怕是与你有什么仇怨吧?这三个人,看着凶巴巴的,其实都生命垂危。他们三人都中了奇毒,活不到明天日出啦!”
“当真?”老孙看看这三个精壮的汉子,不太相信。
“绝对错不了!俺是谁啊?谁是俺啊?武学和医学是相通的,俺一眼就看出他们中了奇毒,谁也解不了,今晚必死无疑。明天一早你就等着收尸吧!可惜你这牢头要担不少责任吧?不是咱俩关系好,俺才不说呢!”
老孙有些慌了,赶紧亲自跑去通判黄大人府中通报,被黄大人骂了个狗血淋头。苦着脸回来对张石头哭诉道:
“我的爷,您就别玩小的啦!好歹将就一晚上吧,啊?”
“那兄弟俺能不能求老哥一件事?”
“哎呦我的爷,您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这镣铐俺也带了好几天了,浑身难受不自在。今儿晚老哥给俺解下来让俺活动活动骨血,明天一早再给俺带上,成不?”
“这……我可做不了主啊!”
张石头脸一沉:
“老孙哥,俺说啥也是正四品殿前副都指挥使。皇上这次就是叫俺来牢里反省几天的,你不会想等俺出去寻到你,也给你几巴掌吧?”
“哎呦我的爷啊,瞧您说的!这算个啥事儿啊?得嘞,这就给您解开成不?”
张石头目的已经达到,手脚的镣铐也去了。无限惋惜的说道:
“老孙哥,兄弟俺言尽于此,既然您不信,那就早点洗洗睡吧,明天早上来收尸。俺也困了,明儿见!”
说罢打着哈欠躺回草席,一合眼,呼呼大睡了去。
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三人,看着张石头前面的表演,始终一声不响。在他们看来,张石头就是个死人,随他现在怎么折腾。今晚月黑风高,就是送他上路的好时候。
秦熺请来的这三个人,的确都不是平庸之辈。都是秦桧网罗的一流高手。平日在秦府吃香的喝辣的,女人、钱财,有求必应。早就亟待在秦家面前表现一下了。上个月张三被秦熺派去火烧招贤坊那户人家,实在是杀鸡用牛刀,大材小用了。秦熺郑重的将他们三人请进书房,交代他们去牢里杀一个武林高手,莫要轻敌。听闻是传说中的张石头,几个人都大有兴趣。江湖中的传说,以讹传讹,往往把人吹到了天上。这三人都是自视甚高,都希望用张石头的命来造就自己在江湖中的名头。所以都不愿意一起行动。张三就对秦熺说道:
“公子,江湖传闻都吹得没边,您切莫相信张石头那些传闻。凭我一人,取他性命如探囊取物。想他一个十八九岁的半大孩子,能有多少斤两,在我们三人面前,都不够称的。”
李四和王二麻子也纷纷附和。秦熺想起张石头送给他的那两巴掌,犹自心悸。咬牙切齿道:
“我也知道让你们三人一起杀他,高看他了。可是为了一击必中,你们就委屈一下,替我将这姓张的剁碎了,出我胸中恶气,回来都有重赏!”
张三,江湖人送外号“毒手飘”。但凡使用暗器的高手,都是用毒大家。因为暗器创伤小,欲取人性命,配合毒药来得最快最便捷。此人不但是暗器高手、用毒高手,轻功也十分了得,不然怎能称得上“飘”?曾经单人匹马在荆湖南路的邵州连续三天灭了与他有世仇的三户大族,屠杀人命数百口,做下了泼天大案。因手段太过残忍,老幼妇孺皆不放过,遭武林人士追杀,投奔于江湖上最可怖、最神秘的杀手联盟:荆轲会。现在能为秦桧所用,说明秦桧与荆轲会这个杀手组织有了密切的联系。
李四,江湖人送外号“没奈何”。一身无敌的金钟罩铁布衫功夫,无论你用刀、用剑、用枪还是用拳头,休想让他感觉到一丝威胁,就如铜墙铁壁一般岿然不动,丝毫奈何不得。铁布衫的功夫,在江湖上流传已久。但真正能练到李四这般境界的,天下能有几人?几年前,有四名武林高手围杀李四,李四站在场中纹丝不动,任他四人刀砍剑戳,直至他们精疲力竭也丝毫没有受伤,然后大手一挥,轻松带走了这四条人命。在二十一世纪初,中国四川出了一个铁布衫大师,师从少林,名字叫胡琼。任谁拿电钻拼命钻他的太阳穴或是肚子,最多能让他破点儿皮。太阳穴和肚子,那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电钻这种恐怖的工程机械,居然奈何他不得,可见其铁布衫功夫已到何种境界。然而这位胡大师却连个传人都找不到。中国武术文化的水有多深,没人能探到底。煌煌华夏,这种人体生命科学的奥秘,在现代的社会里已经几乎无人问津了。怜兮?叹兮?悲兮……
王二麻子,江湖人送外号:“凌迟太岁”。这名字听起来就会浑身起鸡皮疙瘩。使双刀,刀短而锋利。一身阴柔狠毒的功夫,动起刀来快若惊鸿,下手血腥暴力。往往在一瞬间,刀花飞舞,对手身上的肉就一片片漫天飘洒。十年前他在广南东路的梅州,与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广东双虎”陆超、陆明两兄弟发生口角,这两兄弟刚拔出腰间的武器,就在漫天刀花的光影中,变成了两张麻子脸。刀尖只削掉一小块一小块的脸部肌肉,这种速度和准度,抽象到让人无法理解。他脸上的几处刀疤,不是拜他人所赐,而是他年轻时练习这套刀法,被自己所伤。
江湖上的确到处都是传说,但本身能够成为传说的,就已经证明了不俗的实力。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可惜这三个传说中的绝顶高手,只认可自己的传说,对张石头的传说,却不以为然。毕竟一个未及弱冠的孩子,年龄在那里摆着呢!武功修为再高,能高到哪里去?假如他们三人知道大周天的练成不是靠年轮和岁月的积累,而是对宇宙洪荒、天地万物的瞬间感悟,那么也许今晚就不会来了。对他们而言,大周天,也只是一个遥远而又神奇的传说罢了。
就这个傻头傻脑的半大小子,他能练成传说中的大周天?别开玩笑了。他要是能练成大周天,猪都笑了!
猪没笑,张石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