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毫无顾忌地笼罩这片古老的土地,一个如惊鸿般的身形在夜空下奔行。
他越过一座座屋顶,竟未曾造成丝毫声响,安静诡谲地出奇,一个个景物如流光掠影,被他抛在身后。
房屋……武馆……以及村口那座书写着大荒二字的牌匾。
在最为危险的黑夜中,他走出了安全的村庄,孑孑独行。
村民以野兽为食,每日都需派遣猎人,外出打猎,但有资格走出村庄的,无不是经验丰富的老辈强者,便是如宁暮那般的所谓少年天才,也得不到外出的许可。
而外出打猎的前提,是白天。
夜晚大荒的凶险程度,还要更甚白天数倍!
独行半里路,陈斩龙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却忽然纵身一跃,眸光开阖间,一点紫芒稍纵即逝。
就在他脚下,竟有一头潜藏在暗处的妖蛛蓦然袭来,身形如电,一击落虽然空,但杀意却丝毫不减,死死盯着陈斩龙,眸光猩红地渗人。
此蛛竟有山石大小,狰狞恐怖,八只蛛腿泛着寒芒,眸中带着人性化的贪婪与杀意。
这头妖蛛感知力强悍,早便察觉到远方奔行而来的身影,因此躲藏在此地,准备暗中袭杀,却不料这看似初出茅庐的少年早有防备,让这势在必得的一击落空。
“夜毒蛛。”陈斩龙眸光平静,轻声念到。
与此同时,他倏然迈步,直奔夜毒蛛而去,一边走一边念道:“此蛛速度极快,腿生剧毒,可腐蚀兵器。”
八只蛛腿齐齐袭来,攻势密不透风,若是用兵器硬抗,便会着了这夜毒蛛的道,难以善了。
但陈斩龙早有防备,身形如幻影,不断规避着夜毒蛛的攻击,欺身上前。
“后背硬如铁石,胸前蕴藏剧毒……”陈斩龙又念,一次次攻击直奔他袭来,却被他蜻蜓点水似地躲过。
“因此它的弱点……”一点精芒,在陈斩龙眸中闪过,他忽然身形一闪,一柄如白玉般的长剑出鞘,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点点剑吟颤动……
一颗头颅滚落下来,砸在地上。
“是头颅。”陈斩龙说出最后三个字,摇了摇头,继续前行。
半晌之后,一头猛虎咆哮,声音震耳欲聋。
又是半晌之后,这咆哮之声渐渐萎靡,少年头也不回地前行,留下一地鲜血,在月光照耀下闪烁着寒光。
宁暮等人的修行,是在武馆中日复一日地练武,而陈斩龙的修行,是在这危险诡谲的大荒中,与一头又一头妖兽搏杀。
谁更甚一筹,自然无需多言。
子时过后是丑时,丑时过后是寅时。
大荒之中,妖兽的哀嚎声不绝于耳,与平常的凶残大相径庭,这群择人而噬的妖兽成为了猎物,而猎人,是一个背负着长剑的孱弱少年。
陈斩龙看了看天上的星辰,踏上归途。
最后一缕月光洒落下来,为少年照耀前行的路,他每走一步,身上的血腥气息便消散一分,周身恐怖的气势便衰弱一分,直至走到村口的牌匾面前,嘴角已是掀起一抹温和的笑意,如同温润君子,孱弱的身形令人生怜。
在他身后,是一头头狰狞妖兽,只余尸骨。
在他身前,是自己誓死保护的,大荒中岌岌可危的村庄。
陈斩龙信步走回自己屋中,倒头便睡。
这样凶险的搏杀,对于一位十六岁的少年来说,无论身体还是精神,都是一种难以承受的负荷。
轻微的鼾声响起,少年伴着晨光入眠。
忽然,陈斩龙的面色渐渐变得狰狞起来,身体起伏,呼吸隐隐有些粗重,口中发出沉闷的低喝声。
点点鳞片在他背后泛起寒芒,透着灯火望去,格外狰狞恐怖,他的肋骨突出,将黑衣撑得粉碎。
陈斩龙仿若野兽一般低声哀嚎,头上虚汗淋漓,不断喘着粗气,看着屋外的村庄,陈斩龙发狠,死死咬着墙角,害怕自己叫出声来,他目中充血,如同一头发狂的野兽。
他的身躯翻滚,隐隐约约,竟有了几分龙的形状!
“呼……呼。”柱香之后,陈斩龙恢复如常,斜躺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自语喃喃道:“快要压制不住了么?”
他之所以白天不出手,并非是为了刻意隐匿修为,而是他身怀龙骨!
龙骨炽烈纯阳,蕴含巨大的能量,而人体太过脆弱,白天之时催动气血之力,便会被龙骨撑爆,必死无疑。
唯有夜晚之时阴气涌动,才可短暂压制龙骨威能,得以催动修为。
但哪怕如此,依旧有着无穷后患,龙族高高在上,是神话中的帝王,普通人族与之相比,血脉之力太过卑微,终有一日,会被撑得爆体而亡,或者变成龙奴,丧失清明。
陈斩龙能坚持十六年,已经是难能可贵。
所谓斩龙,并非仗剑斩神龙,而是斩杀自己的体内之龙,心中之龙,求一个平安。
但斩神龙是奢望,斩杀体内之龙亦是奢望,在这十万里大荒中,人族是最卑微的存在,朝不保夕,而龙族高高在上,两者之间的距离何止天堑。
“如此一来,则我的寿命还剩下……”陈斩龙沉吟着开口,“六个月。”
他露出一抹笑颜,如同在诉说别人的事迹,一个不相关的故事,而非自己悲惨的宿命。
窗外的天色渐渐泛起了亮光,这是卵石到了,陈斩龙躺在床上,忽然觉得心头空落落的,如同少了什么一般。
是了,陈斩龙微微一怔,他想起来了,今日卵石,原来是少了两位来呼唤自己晨练的少年。
他忽然觉得一阵孤独,在这村庄之中,人来人往,各司其职,而他如同处在另一片空间中,静默看着这一幕,一切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哪怕在半个时辰前,他曾冒着性命危险走入大荒深处,斩杀无数妖兽,守护着村庄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