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言与有道走在山道上,执言先开口,“我们先下山,看看风土人情。”
顺便带些人间特产,不然纯阳的萝莉御姐一定会杀人的。
“好。”有道双手合十,微微一躬,十四岁的小少年脸蛋白净,侧着头,笑如佛子,连一坐一卧都像满含禅意。
“有道,既已下山,你要不要改名?”
有道扭头看他,“改名?什么名?”
名字对他没有那么重要,既不关长生,也不关亲缘,有道对此没有坚持,只要是执言取得便好。
“改个不像和尚的名字,比如说……”
执言沉吟不语,脚步也顿在原地。取名字,取名字什么太难了,读起来要上口,念起来还要带点含义。
心里很多名字飘来飘去,以他的脑容量,只能取如“子轩”、“子陌”之类穿越前大众化的字眼。
就算有些名字特殊,也不能叫二狗子。
“其实有道二字也挺好。”
有道看他拿捏不定,出言说道,顺手拉了拉执言温润的掌心。
修真者与凡间武者不同,都练剑,但他的手心浑然如玉雪,没有一点茧子,被握着的时候就像冬日整个人浸润在温泉里。
“有道便有道吧,你别太拘泥于当个和尚,外面的世界可大了。”
执言又摸上那光头,跟个刚剥壳的鸡蛋一样。他早上看到他又在剃头了,总不能以后娶媳妇还顶着戒疤吧。
有道顺着他的力道将脑袋凑过去,那手就像阳光照在身上一样舒适,他有点沉醉地眯起眼。
执言看他这样子,明明差别很大,就是感觉像从前养的那只大狗,长得那么大,还天天求抱抱。想想他年纪还小,人还这么乖,多疼点纵点又没什么。
“哥。”有道知道把握分寸,他很快便抽离了那种被疼宠的状态。疼着、纵着,多疼一点多纵一滴,久而久之,不知不觉,也就深入骨髓。
“嗯?”
“那个女子说的是真的吗?我会不会,…,死?”
执言心里一酸,任凭哪个人被断言寿岁极短都会内心慌慌,何况有道才十五。他本就没有温馨和乐的过去,结果知道自己的未来也一片黑暗,“那人所说,我本就不信。想太多无异,你肯定能长命百岁的。”
有道沉吟不语。
那天若非在台阶上一时兴起,他顺势给非得种魔,引导后来的种种发生。执言当晚必定是到他禅房找他的,一切就与那本书所诉无异。
他私心里是信的,只是他不关心自个生死,他更关心林碧婷偶然一词——“女主角”。
“你别担心。那书有错漏,做不得数,万事万物随机而变。”
比如书里说他君子端方,说纯阳宫一派正经,咳,前者他认便认了,说纯阳宫一派正经,对得起他多年女装生涯吗?
这个世界也许是某人笔下演化而来,但它又不拘泥于笔下。它是真实的、多变的、可期的。
也许有道是有死劫,但他一定能助他渡劫。修真者逆天改命,一个凡人难道他还看顾不来?
“嗯。”
有道也想到了,就像清泉寺的寄宿一事,执言去了藏经阁找了他,而不是去禅房那处,也就是说那个话本确实可变。
日头逐渐升高,一片浅绿深绿的茫茫绿林,一个道士、一个和尚,两个人相携走着。一个贵气冷傲,一个灵气干净,模样都是极出色。
“哥,这是我早上刚烙的,吃吗?”
清泉寺虽然贵为国寺,毕竟建在山上,没有客栈也无人贩卖餐点,有道拿了兜里装的饼子,挑一块最好看的递过去,眼里是腼腆和期待。
“好!”
执言接过素饼,寺里的素饼真的是素饼,不见荤腥,也没有青绿,沾了锅底灰,颜色不好看,手感好硬,口感更没有期待。可是旁的小孩正在“炯炯有神”,还是他亲手所做,他不吃多不好。
那东西在嘴里含着,没滋没味,一会过去,才和着唾液化了,口感像掺水的沙子。
忍得不?忍不得,却不得不忍得。执言不敢变脸,终于是咽下了这一口。
他再看有道,小孩看他吃了一口,继续看着剩余的素饼,眼神十分温柔。
吃吧吃吧,反正又毒不死。执言将掌心大小的素饼对折压缩然后灌水吞进去。然后是寂静地祛除杂念,平息自我,半点都不敢回忆那滋味。
这厨艺大概是遗传母老虎的,做出来的吃食跟加了□□buff特效一样,又难看又难吃,偏偏自个觉得好。看来以后必定要帮他找个合心的美娇娘,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
“有道,哥请你吃肉吧。”
既然要带他体会花花人世,那就从破戒开始。佛家讲究“八戒”,打个兔子野鸡烤烤肉,就可以破两三个。
总而言之,不要让他见到素饼。
执言唤了自己的小儿子寒光剑出鞘,至于大儿子,现在是有道。
宝器有灵,忽闪一下飞速而去,再忽闪一下插了只野鸡而归。自从修仙之后,生活便利,工作轻松,温饱小康是常态,大鱼大肉没问题。
嗯,这只鸡挺瘦的,但是瞧着就知道烤起来好吃。
鸡大了,肉便老了,老肉怎么做都比嫩肉的口感差一线。他今天大显身手,一定要和尚回归凡俗,体会人间至味。
灵气如臂指使,烤个鸡全智能化、全自动化。
那把剑随着心意旋转、跳跃、拔毛、剖腹。一只鸡瞬间处理的一根毫毛也无。
起火、唤鼎,金丹期控制丹火纯熟无比,三分熟、五分熟、七分熟,任君选择。
乾坤袋里,胡椒孜然没有,葱姜蒜末还是有的,调味一倒,用灵力将它们化为粉糜打入肉中。
肉质细腻、香味浓郁,一下口便难以自拔!有道看着金黄蒜香的烤鸡红了眼角,他也多年没碰了。
在丹器院许久,他闭着眼睛都能搓出辟谷丹,也吃惯了那玩意。现在才出山门多久,心里却满满都是鸡,无量天尊!
执言叹口气,合了眼,递过去,“有道,你吃。”
有道看着短短一盏茶时间,那只傻傻的野鸡成了秃毛烧鸡,色泽金黄,腥香诱人。
他睨了一眼歪斜了一头青丝的道长,忍不住笑大了嘴,现了一口白牙,“兄长吃,我是出家人。”
执言还以为自己的糙发型惹了孩子发笑,稳了稳头上的发髻道,“守什么清规戒律,大口吃,好吃的话,哥天天请你吃鸡。”
从乾坤袋里摸了面镜子,这镜子镜身通黄,上面刻了不骗你云纹,镜面不像时下的铜镜那样模糊发黄,更像现代的水银镜,将什么东西都照应的清清楚楚。
这可是他的杰作,不是什么宝器,只是为了绾头发……
对镜而坐,执言左手拿捏住长发,右手将黑纹桃木从发尾盘起,从腰间盘到肋下,丝丝缕缕又开始滑溜,零零散散散在耳迹、前额。
能怎样?从头开始也不见得更好,索性硬着头皮继续往上,在脑后位置将桃木转了个圈固定。
有道吃了两口,便停下,他本就不是重口欲的,不论好坏到他嘴里,也仅仅是饱腹作用。他在执言理发的时候便立于身后仔细看着。
那一头如水如墨的长发,像富有生命一样在青年手中乱动,时不时掉一缕到鬓边,让人多了一丝人间烟火气息。
白皙细长的指尖忙乱着将凌乱束缚住,黑白交接间,他看得心里一阵悸动。
有道觉得自己被蛊惑,不知不觉就将那黑纹的桃花木簪子取下,流泻了一头泼墨般的黑发。
“有道?”
执言奇怪地从镜子里看了他一样,一人坐着,一人站着,他从下往上看,整个人多余了一种风情。
“我试试。”
总觉得自己的喉咙有点发干,那黑纹木簪还带有青年的温度,面上不显,手心却沾了汗水。
手掌触摸到那滑如游龙的青丝,模仿执言刚刚的动作,没想到那头发还算服帖,很顺畅得将它都固定在了一团,将簪子在脑后逆转了大半个圈固定。
“你手艺真好。”
执言对镜赞叹,自己还是第一次这么体体面面扎个道士髻,这形象才是真真正正的纯阳宫大师兄——君子端方,凌厉卓然,就像一柄剑。之前自己绾发的手艺真是白瞎了这张脸。
“你喜欢我便天天帮你绾发。”
就是脱口而出,有道说完心里一紧,双眼一眼不错地看他,满含期待。
透过镜面,二人对视,执言看到那闪闪发光的鸡蛋头心里可惜,“好,不过你可不许再剃头了。你若留发,定然好看。”
“嗯。”
有道绕了几许遗落的青丝在手,捏在手心,紧张的汗都浸透了。青丝成结,还差了一个他,确实该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