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言细细碎碎念着, 声音越来越低, 直至彻底消失。有道看他睡下, 才轻轻起身, 抓紧袖口。
在清泉寺, 他十几年来在不断对抗念珠的打压,直到上次能如愿离开, 他才放心收了非得一身修为。
一个外门筑基初期修士的全部生机, 够他挥霍段时间了。缭绕的雾蒙蒙如细雨绵绵布满房间, 黑色气息浓厚,却独独绕开那床、那人。
如果清源寺的和尚在, 肯定会震惊。这阵法赫然成环圆之像, 分明是封魔镇。
只是有道用的并非灵气,而是被灵气供养壮大的魔气, 一个好好的封魔阵被人用魔气使得出神入化, 那些大和尚若知道, 也不知是什么表情。
有道此刻才安心转身离开,夜色里寻一静谧处, 掐了那只玩意的尾巴吊在手里。
“吱吱!”, 小家伙从舒适的拢袖里被人倒挂金钟,鼠脸悚然,它要吓死了!
泪眼汪汪,两只小爪子作揖求饶, 只盼这名不知来历的上位荒族放过它。
有道在市集上便感觉不对, 这是荒族, 不是荒兽,“你是谁?”
小老鼠用着荒族原形做人族礼仪,〔小的南蛮山鼠王,白兮,不知是哪族的大人莅临,小的有礼了。〕
有道没有避开,而是直接坦然地接了这一拜。小鼠拜完又吱唔两声,有道便顺着它的讨饶,松手让它下来。
这距离不过六尺,对于人来说,就是一米五六的高度,但是对于一只掌心大的土拨鼠,这高度有点可怕。
“啪——”
倒葱一般头顶朝下,然后顿砸在地五体投地,同是荒族,什么仇什么怨,何至于手足相残!有没有同族爱?
流年不利的鼠流泪不止,然而只能内流满面,等它也化形了强大了,它一定抓着这些欺负它的坏人从万里高层扔下去。
“你生气?”有道很敏感就抓住了白兮那瞬间的情绪,挑着眉斜睨。
光速有多快,它就变得多快,小鼠哀怨脸变得十分欢乐,使劲摇头,〔没的事,小鼠能见到化形的前辈,此生至幸,便是立刻死了也是甘愿。〕
人族无法体会,但荒族自有感应,有道身上散发着一股上位荒族的气息。即使他看起来没有修为,但在白兮眼里,比那个金丹期巅峰的修士还要危险。
有道笑得一脸温和,手指头弹了弹白兮的光脑门,顺手将一丝黑雾打入,“你一介荒族,混入人族做甚?”
小鼠被这一弹,神魂都有些迷迷瞪瞪了,竟然乖巧地回道,〔小封山秘境即将开启,内有荒族先辈留下的启灵大阵,小鼠想求得一份仙机。〕
有道心里一动,他虽然生而知之,但因为混血,没有接受血脉上的传承。而血脉传承,是一个荒族立身于世的根本。
“启灵大阵?”
小鼠迷茫了一瞬间立刻回神,它…它它怎么把这么个秘密说出去了,小鼠瞪大眼,两只小短爪子惊恐地捂住嘴。
天赋神通!一定是天赋神通!它面前的这位上位荒族一定是哪位神位荒族的血脉后代,噢,天啊——
白兮紧紧抱住,蹭蹭有道小腿,激动地眼珠子都要红了,〔大人,您缺宠物吗,只吃萝卜很好养的那种。〕
宠物?有道将扒拉在自己裤腿上的生物扯下来,不管这家伙是土拨鼠还是小白兔,他都不会把它当成什么宠物,“你刚说的启灵大阵是怎么回事?”
〔启灵大阵是可精炼荒族血脉的大阵,小鼠的曾曾孙偶然叼了一卷密卷,说是小封山秘境内有,但要入那大阵又不得不依靠人族。〕
小鼠自觉碰到了金大腿,又是同族,受魔气的影响,十分乖觉。
荒族崇拜血脉,崇拜强者,小鼠王出生至今便在南蛮山,这里靠近凡俗地界。他所见修为最高的也不过寻气。而之前,执言是他选定的最优目标。
不过之前和之前的之前都不重要,它现在看到老大,值得它贡献鼠生的大佬。
“曾曾孙?”,有道抽抽嘴角,差点想把脚下的鼠辈踢开,即使知道鼠类繁衍生息不同寻常,他也觉得难以接受。
难道这只鼠类荒族直接找荒兽繁衍?
小鼠立刻从语气里听出了什么,大声吱声道,〔那是辈分,辈分!没有血缘的辈分!〕
荒族和荒兽,别看只有一字之差,有时候外形还一模一样,但实际上天壤之别。
荒族找荒兽,这不是重口而是太过重口。不说人类修士怎么看,就说最团结的荒族都会当那族人是邪魔外道。需要抓紧沉塘,以免侮辱全族名声。
为表清白,明确自己不是重口的变态,白兮继续解释,〔小鼠这些日子挑了些有灵根有天资的人类女子,本想结契,但修为实在让人看不上眼。〕
白兮说些想到近日挑挑拣拣的那些人,再想想今日看到的道长,对比之下,完全对那些人没兴趣,〔若道长是个女修,小鼠也算下半生有个依靠了。〕
有道却是浑身一冷,一字一词带着像从无间炼狱透出的阴冷,“结—契—!道—长—?”
什么启灵大阵,什么血脉传承,此时此刻并不重要。有道想——耗子这种生物是四大害,听说弄死算为民除害。他要不要见义勇为一次?
另外一头,余年在暗处,看着有道离开,夜深如此,居然孤身出行,必然有龌蹉。
她是很想尾随探秘,但是秘密和屋内玉体陈横的尊者相比,肯定是玉体陈横更重要。
突然觉得自己跟采花贼无异,余年心里揪了揪,去?不去?哎呀,好难为情啊~
执言还在睡,对,睡得十分舒坦的那种。余年抱着剪子在房门像磨盘一样转,最后犹犹豫豫地摸上了大门。
“剪一截,我就结个姻契。”
结契,分为很多种。人生来就是因果,先天的父母、后天的道侣都是一种因果,特别是后者。这是唯一一个非血缘可强搭的因果,而这种因果可通过结契生成。
姻契是修为低微的那方自动牺牲的契,主动权全然掐在另一方。也就是说,若是结姻契,执言可让她生,让她死,她将终身受制。
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若掌握主动那一方大方豁达,那弱小方也能过得很好。比如说,天道允其寿数悠长之类的。
这也是余年最大的目的。
余年娇羞地一脚入门,她看了眼室内,此刻烛火昏黄,尊者大人侧身躺在内侧。
那人侧身横躺,青丝如流水倾泄,满身风华。安睡的眉眼更是柔和许多,许是喝高了,唇色殷红如血,从平日的仙家高冷成了人间至丽。
余年一眼不错地看着,暗道,一截青丝就好,就一截!
〔大人,我毛发本就少,可以不要吗?〕
白兮看着眼前陷入魔障的女人,浑身发冷。它没有感应到任何的灵气,但偏偏却有什么存在。
果然是厉害的天赋神通,这女人踏入房内就像失了魂一样痴笑,那把剪刀犀利的刀刃“咔吱咔吱”,犹如魔音入耳,它突感下身好凉。
有道没有反驳,反而轻轻点头,“听说姻契除了毛发,血液也是可以的……”
话音未落,小鼠面目狰狞,狠下辣手,将自己顶上难得的几屡全撸下来,〔大人要小人几根毛发,乃小人之幸,小小毛发,不成敬意!若是不够,小人腋下还有。〕
有道很满意地看到手上白短的几根毛,不听那兔爷们的胡话,转头便给了被迷了神志的余年。
一鼠一僧看到的是余年痴迷地捧着那几根白毛痴笑,然后开始念起了姻契铭文,“ 汝喜为吾喜,汝悲为吾悲,尽吾之所能,汝剑锋所指,皆我所向!姻契,成——”
有道转头神色温柔的看着执言,坐在床沿,凝视某人,浅褐的眼瞳幽深明亮。
这家伙如何睡得着的?还睡得这般没心没肺。是信任他,还是真的酒气迷人,失了魂?
真像个活在话本里的小公子,不知人心险恶,也不知有人心生思慕。从遇见到下山,短短旅途,林碧婷、白兮,还有如今结契了白兮的余年,桃花朵朵开,朵朵桃花煞。
一旁的鼠王白兮没去看床上风景,那里它看不起,不敢看。又转头看了迷糊神志的余年,它心中百味,只能暗叹,反派死于磨叽。
这种感慨,甚至让它对眼前这姑娘生了点怜悯之心。以后也算是它鼠王的女人了,虽然它是被强的那一个,还是给了名分吧。
封个妃怎么样?年贵妃如何?
《小剧场》——
白兮:我是鼠辈,不是兔爷们。
有道:不,你错了,不是兔爷们,我说的是秃爷们。
白兮泪:哇——,主人好坏!
(白兮励志化形要化成像道长那般的泼墨青丝,然而现实很残酷。)
执言:咦,阿兮,你肯定与佛有缘,要不要添戒疤入清源?
白兮:哇——,主母也好坏!
执言抽抽嘴角:主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