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一鸣去外面接了个电话，顺便上了趟洗手间，回去片场时见苏远宸与曾曼彤低头拿着剧本似乎在对戏。
杜一鸣吹了个口哨，调了个头，不过去了。
曾曼彤捧着剧本，眼睛不敢瞎转，只敢盯着台词，感觉此时此刻的自己像小时候上学，被老师点名起身，要求有感情地朗诵课本一样。
“陆同学！这是我亲手做的三文治，是用一大早去买的新鲜出炉的面包，你……要不要吃？”
“不用。”
“陆同学！听说三号食堂出了桔子炒月饼这个奇葩菜，我们一起去尝尝？”
“不用。”
“陆同学！我们一大班人去西城区那家新开的k店唱k呢，你要不要加入？”
“不用。”
曾曼彤心里：“……”
这几场戏，她的对白无不是活泼开朗精力旺盛型，像打不死的小强。
而苏远宸的，几乎是清一色的连语调都不需要起伏的“不用”……
曾曼彤之前为了加深对剧本的认识，翻过《有你》的原著，看完后只得一个感受：的确像英姐说的那样，无聊。
怪不得世娱将它压箱底，也难为编剧部的前辈，绞尽脑汁将故事改得像模像样，比原著强了不少。
但男主角的对白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也许是关照苏远宸第一次拍戏，才没有增加他的对白数量吧。
苏远宸大概也认为自己就这么两个字的台词，就算用各国语言念出花来，也没意思透顶，“不用”得够够的他说：“台词念熟了，我们演一遍吧？”
曾曼彤干笑：“行的。”
本来人家大神叫她过来就是练戏的，她却假装很在行地建议什么先练台词。
苏远宸当时笑着说：“我不懂行。都听你的。”
简简单单“都听你的”四个字，听得曾曼彤耳朵发烫，心里发虚。
把戏当真的去演，她就必须加入动作与表情，不能老低着头了。将剧本当作对白中的三文治，双手捧着递到苏远宸面前，再用害羞的期待的小眼神偷偷摸摸瞧他……
什么都“不用”的苏远宸，不会伸手去接，只用眼神回视曾曼彤。
而他的眼神，又似有若无地出现了笑意。
曾曼彤怔怔看着，心里叫苦：他老这样看我，能不让我多想么？
说来好笑，她之前怀疑人家对她另有所图呢，现在又感觉人家对她有暧昧，一会好一会坏，一会神一会鬼，全是她说了算。
曾曼彤问自己为什么，答案是或许她认为英姐的话没有错——苏远宸大费周章，甚至搭上事业，来对她“不轨”，换个角度看，确实有令她感动的地方。
前几天她去买药，由于匆匆，没来得及换衣服，心里正徨恐身上的睡衣不得体，所以进电梯时见有男人，都不自觉地往角落躲。
那男人是苏远宸，对于她去楼下买个药如此琐碎的小事，他不仅果断地伸手帮忙，将她的顾虑消除，还考虑周全、及时，将她的需要照顾得妥妥帖帖。
其实往前看，她被欧阳少华骚扰时，苏远宸何尝不是毫无犹豫就出手相助，还体贴地将她护送到小区门口？
一件算是大事，一件简直小事，他没有忽视过。
这样的苏远宸，说是没有真心真意去为她着想，她很难相信。
这样肯为她着想与花心思的苏远宸，要她视若无睹，心无波澜，也很难做到。
只要她不先入为主地将他当疑似坏人看待，那他妥妥的是一枚好人。
曾曼彤不动声息地叹了口气，集中精神与苏远宸练了几场对戏。
如此练了几个回合，曾曼彤有点撑不住了。
长时间与苏远宸藏着笑意的眼睛对视，估计十个女孩，有九个会想入非非，剩下一个，瞎的。
曾曼彤吃力地稳住神，找了个机会，非常善意小心地提出：“大神，练了这几场了，我个人觉得你看小白时，眼神应该要更冷淡一些。”
苏远宸看着她，很感兴趣地等她往下说。
曾曼彤说：“你看剧本嘛，起初的十来集，陆同学对小白都是毫无感觉的，所以他看她的眼神，除了冷淡，也许还有点嫌弃，因为这个学渣经常骚扰他，而且绝对不可能有笑意的。你说是不是？”
苏远宸想了想，说：“我不这样认为。”
曾曼彤：“？？”
苏远宸说：“我看过这剧的原著，我认为男主角到了这几场戏的时候，已经对女主角有点好感了。”
曾曼彤：“？？？？”
“不然，一个学生会会长又要搞高科技创业的高冷学霸，哪有心情时间去听女主角各种各样的邀请？”苏远宸举例说：“换作是我，看到不感兴趣的人靠近，我不会乖乖站着，听对方把无关紧要的话说完，再给个回复。我会选择直接离开，就像我们拍的第一幕对手戏那样。”
“所以男主角看女主角的眼神，其实可以带一点点礼貌的温和。你说是不是？”苏远宸反问曾曼彤。
曾曼彤：“……”
你确定你的眼神里只是带一点点礼貌的温和，而不是要勾人魂的笑？
曾曼彤呵呵笑：“大神的分析眼光独到，还设身处地去考虑，我无法反驳。”
苏远宸谦虚地笑：“也不是，你的分析是从心理去推行为，而我的分析反过来，是从行为去推心理。”
曾曼彤干巴巴陪笑，不管怎样，他这是承认了往眼睛里放了有惹人犯罪嫌疑的笑，而且还有理有据地打算保持下去。
苏远宸问：“你呢？假如你是女主角，你会怎样考虑？”
曾曼彤敬而远之地笑：“我要是女主角，根本就不会有这个故事发生。”
苏远宸：“为什么？”
曾曼彤想都不想：“我怎会不自量力地去追一个与自己差距这么大的人？”
说完，她自己愣愣。
苏远宸失笑：“你应该自信一些，像白芯那样，她到最后不是成功了么。”
曾曼彤抬眼看他。
苏远宸的眼神温柔带笑，说话温温和和，举手投足不疾不徐，是个身怀天赋，家境极好，事业有成，从容有度的人。
曾曼彤想反驳，但最后只笑笑道：“那不过是小说。”
苏远宸回她：“好作品来源于生活。”
“各就各位！”远处的副导演拿大喇叭替导演集合人员。
曾曼彤趁机说：“走吧，要开拍了。”
“好。”苏远宸尾随她，又说：“这样一起分析剧本和对戏，很有意思。等下继续？”
曾曼彤回头朝他笑了笑。
也许是练过的原因，接下来几场男女主角的对手戏拍得比较顺利。
曾曼彤不敢直视苏远宸双眼的毛病，不知不觉中也减轻了不小，她可以平平静静地与苏远宸对视了。
忙了一天完成拍摄，曾曼彤与助理收拾好东西，跟胡英上了保姆车。
车上，曾曼彤只觉浑身不同寻常的疲惫，软趴趴地躺在椅背上不想动。
看看手机，苏西坡一直没有回复。
她望着窗外往后奔驰的路景，叹了口气，捧起手机发出一条企鹅信息。
多啦z梦：你懂什么。我跟他不可能的。
多啦z梦：不可能。
话是写给苏西坡看的，可听上去，像极了她在自言自语。
隔着屏幕，苏远宸强烈地感受到多啦z梦的这句话，充满了丧气与灰心。
她丧气地强调了两遍“不可能”，而之前，她激动得像被人戳穿小秘密的小兽，慌慌张张乍乍呼呼地咆哮否认，欲盖弥彰。
她的情绪起落转变太快，收工时还一心一意以为今天有巨大收获的苏远宸，霎时接受不了。
她发生什么事了？在片场，她明明看上去好端端的，也不曾离开过他的视线。
而他也费尽心思暗示。可惜结果，怎么看都是弄巧反拙的下场。
企鹅上，苏西坡问：为什么？
苏西坡：你把理由说出来，我给你分析。
苏西坡：我是男人，绝对比你懂男人。
苏西坡：人呢？说话啊。
苏西坡：z梦？
苏西坡：[发送了一个抖动]
苏西坡：[发送了一个抖动]
多啦z梦始终沉默，没有回复。
苏远宸心里一片沉甸甸的迷茫。
他自问不是自恋的人，从不会骄傲地认为自己有多受女孩欢迎，不会自大地以为每个女孩都对自己倾心。
只是从他懂事起，主动追着他跑的女孩没有断过。
女孩子们看他的目光，他见多后，渐渐懂得分辨。
有欣赏的，有失神的，有大胆赤果的，有欲言又止的，有害羞又渴望的。
而这两天与曾曼彤对戏，他隐隐约约觉得，曾曼彤躲闪的眼神跟那些女孩子们有相似的地方。
他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在企鹅上开门见山问她。
他问得太过直接，根本不给机会她装糊涂。曾曼彤急得跳起来大呼小叫时，他有一种守得云开的欣慰与兴奋。
可是怎么的，才半天时间，曾曼彤就消沉下去。
消沉得莫名其妙，不见征兆。
保姆车内，旁边的杜一鸣忽说：“诶，曾曼彤的车左拐了。”
这条是回去住所的路，曾曼彤与苏远宸的保姆车一前一后出发，到了这个路口理应右拐。
杜一鸣玩味地问苏远宸：“你要不要跟着啊？”
苏远宸默了默，说：“别。先回家。”
杜一鸣哈哈乐：“也是，都相处好几天了，该暂时解馋了吧。”
苏远宸抿着唇，眉心轻拢，望着窗外不作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