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不动如山,自有一股威严压在唐滇心头,越来越沉。
唐滇当然不会束手待毙,忍着不适感径直走过去,屁股一挤,准备把黑影挤掉自己坐到椅子上。
“放肆!”
不男不女的声音怒吼,接着一股巨力轰然撞来。
嗯,熟悉的感觉!跟之前擅入民宅被赶出来一样。
不过这次唐滇有了准备,将引擎之力提到二档巅峰,一屁墩儿压去。
宛如螳臂挡车,引擎之力毫无作用,巨力将唐滇推飞,摔出了县衙。
衙门吱呀,开始关闭。
倒飞的唐滇做好了撞墙的心理准备,却发现身后多了几个硬邦邦的垫背,回头一看,竟是嘻哈笑闹的魑魅魍魉四小鬼。
魑魅魍魉各自背着一个小竹篓,红矛就插在竹囊边上,“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我们就跟着老大闯荡江湖了!”
和尚见唐滇这么快就出来,只是笑了笑,然后脱下深红袈裟,整整齐齐的叠在地上。
“有很多人无意间进入这方世界,在小施主之前,是一个和尚。他想渡化这世界,千方百计激起我们做人的欲望,结果我们想取他而代之。一场不对等的斗争之后,和尚被卸成了无数块。侠客抢到了和尚的一块心头肉,而我则抢来了这袭染满僧血的袈裟。”
脱下袈裟的和尚在迅速蜕变,枯瘦的四肢破裂,冒出一个个面孔,身体像充气一般变得臃肿无比,最后僧衣碎裂,整个身子都长出了暗黑色调的哀嚎面孔!
和尚是面孔怪!
唐滇脸色难看,怪不得魑魅魍魉想杀和尚。
不过,面孔怪似乎并没有杀死自己的意思,反而玩弄了一晚上,它到底想要干什么?唐滇想不明白。
和尚的头没有变化,它泪流满面,哭泣道:“你看到了,我罪孽深重。我身上一张人脸就是一条人命,僧血袈裟以无上佛性度我千百年仍不得解脱,苦海无涯,回头无岸,就让我以修罗之身,为尔当舟罢!”
和尚不再自称和尚,它的话不止说给唐滇听,还说给千千万万不知名的存在。
黑夜里突然亮起了万家灯火,摇曳的烛光透出民宅的纱窗,似在为和尚祝福。
和尚收起哀愁,作怒目金刚状,驾驭修罗之身直扑衙门,短短数十步,身上的面孔一个接一个崩裂,消散。
崩开的面孔释放璀璨的佛芒,烧毁即将关闭的衙门,和尚怒吼着撞向明镜高悬之下的黑影!
光明与黑暗碰撞,以黑暗溃败告终。
那团黑影里传出非人的悲号,咔嚓一声裂开道道缝隙,从中窜出了无数面孔!
又一个面孔怪!只不过这个面孔怪身上有一道道绿影。
唐滇释然,这才是被骨刀所伤的面孔怪啊!
两个面孔怪扭斗在一起,场面说不上好看,感觉还挺恶心。但不知为何,唐滇心绪激荡不已,有一股情绪堵在胸口,不吐不快。
和尚明显落入了下风,纵使身上的面孔不断自爆,以无上勇气焚身御敌,仍旧不敌从黑影里冒出来的无尽面孔。
但和尚没有哪怕一丁点儿退意,攻势大开大阔,每一招都是玉石俱焚。
“魑魅魍魉,我们上!”
唐滇带着四个小弟冲入县衙,攻向绿线缠身的面孔怪。
黑矛点刺,引擎之力怒泻而出,点爆一个个面孔。
魑魅魍魉套了人皮之后力量也见长,一把红矛耍的风生水起,专刺鼻孔眼珠子。
如此混战半小时,唐滇体内能量渐渐告罄,更被狂呼乱嚎的面孔折腾的烦闷恶心,分心之下,身上难免多了一道道血痕。
不过这一番恶战之后,黑影中冒出来的面孔终于变少了,和尚自爆了半身面孔,他抓住喘息的机会艰难说道:“小施主,等我驱逐黑影的一刹那,你将此獠头上的官帽摘下来,戴在自己头上!”
唐滇点了点头,黑矛扫落一排人脸。
“佛~”一声悠远的佛号,门外佛血袈裟无风自动,飘然入县衙,卷住了黑影。
和尚也在这时迸发出夺目的光,宛若流质的强光瞬间便驱散了黑暗,污秽无所遁形。
唐滇只在光明出现的那一刻看到黑影的真面目,然后眼睛就被光芒刺激的暂时失明了。
那是一个被袈裟捆住手脚的长毛猿猴,戴着一顶不知哪个年代的帽子,颈项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创口,无数的面孔就是在这里涌出来。
唐滇闭着眼睛,凭记忆伸手摘下帽子。
轰隆!突然间雷声大作,天地震动,暂时失明的唐滇听到了无数的呼声,无数的哀嚎声,震耳欲聋。
“小施主为何不戴上官帽?”
耳边传来和尚和蔼的声音,和泠冽的杀意!
唐滇心一沉,拿着官帽迅速后退,只是还不够快,被一道重力打在后背上,嗓门一痒便吐了口血。
魑魅魍魉在惊叫,乒乒乓乓打斗着,唐滇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相信这里的任何东西,所以对和尚的转变并不惊讶,想到刚才袈裟很轻易就把黑影捆住,遂大声叫道:“魑魅魍魉,把袈裟给和尚披上!”
雷霆轰鸣,又是一阵衣装猎猎声,杀意消退的和尚叹道:“小施主还不快戴上官帽!”
唐滇体内蕴含虫级引擎,细胞活性非比寻常,眼睛很快就恢复了,睁眼便见魑魅魍魉各执袈裟一角,将和尚身子团团包住。
唐滇不屑道:“帽子太丑,不戴。”
和尚嘴角抽了抽,无奈道:“戴了官帽,你就是这方世界的主宰,这里所有的异类往后都要听你使唤,从此无论天涯海角,你都有一支随你征战的大军。”
唐滇狡黠一笑,问:“那么我要付出什么呢?”
和尚心悦诚服:“到底是何方神圣教出你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怪胎怪石头?一路怪闻也没有迷惑了你的心!如你一路所见,它们都是一群想做人的异类,它们千方百计的模仿人类的形体,学习人类的情欲,掌握人类的工具,可惜学的并不好。戴上官帽,往后它们任你驱驰,你则教它做人!当然,有朝一日它们如果真能踏入花花世界,你当护佑它们。”
唐滇问:“说了这么多它们,那你呢?”
和尚指着案台上的骨刀,笑道:“这方世界的原主宰聚无数冤魂塑造体魄,意图欺瞒众生,强闯人类世界,还打算吞噬人类肉身,化身千万,鸠占鹊巢。”
“结果出去第一趟就遇到了你,惨遭当头一刀,躯壳破裂,被世界之力碾碎了蹂躏,最终化为灰烬,可见路歪了。我的路也走歪了,无尽的杀意早已经侵蚀了我的意识,要不是有袈裟护我,早就泯灭在千百年前。这一战后,我不该存于世了!”
和尚满怀希冀的望着唐滇。
唐滇沉吟半晌,最终选择了相信,很干脆的将帽子扣在头上。
雷霆在这一刻消停,天地重归寂静,似在向新的主人表示臣服。
“这个稀奇古怪的世界有了一个更加稀奇古怪的主人,很好!”
和尚笑的很幸福,他最后望了眼还在吃力拉扯袈裟的魑魅魍魉,哑然道:“现在才发现,这四个懵懂的浑小子才是走的最远的!好生善待它们,主宰!”
“我会的!”
和尚挣脱了袈裟,他就像一棵被雷霆劈了多年的枯树,全身干枯如焦炭。
唐滇皱眉,身为一方世界主宰,他感觉到有一股无匹的力量在集中,想要泯灭和尚。
“和尚,走好喽!”
和尚贪婪的深吸一口人间烟火,然后轰然散开,化为飞灰,飞灰在燃烧,最后连灰烬都没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