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淮眼睫微动,目光一动不动落在井姗姗身上,几近开门见山:“你认识霍安桐?”
井姗姗正豪气万丈,听到霍安桐的名字从鹿淮嘴里说出,她冷不丁恍了神,捏着筷子的手指都顿了下,反问他:“你知道霍安桐?”
司徒璇替鹿淮出了声,语气刻薄里又带着点无可奈何:“他何止是认识。”
蔡允坐在一旁颇为难受,无力笑了下:“原来她叫霍安桐。”那个让席槐声自说自话的女生,她从未见过席槐声这般,他一向滴水不漏,轻巧几句话就能把她绕进去,何曾有过今日这样方寸大乱的时候?前一秒还咬死不认,赌气般说自己不认识鹿淮女友,下一秒又亲口承认鹿淮现女友是他前任他自乱阵脚,是因为对那叫霍安桐的女生还念念不忘?
蔡允心里思绪万千,司徒璇又何尝不是,她盯紧鹿淮的脸,一丝也不想错过他的表情变化,接着说道:“他跟席槐声杠上了,前后脚喜欢上同一个人。”
“霍安桐?”井姗姗诧异,不可思议地向鹿淮求证,“你喜欢霍安桐?”
除去出去打电话的席槐声,其余四人,除了他鹿缜,都一口一个霍安桐,听话里的意思,这霍安桐跟席槐声也有些关系,难道在座各位,只有他一个人不认识霍安桐?鹿缜一时消化不了另四人对话里的信息量,雾水满头:“所以,到底谁是霍安桐?霍安桐是谁?”
他发了问,却立刻坠入深海无人问津,大家似乎都极具默契地将他屏蔽在外,只听鹿淮问井姗姗道:“席槐声当年跟霍安桐分手,是席槐声负了霍安桐,还是另有隐情?”
井姗姗这才有种自己捅了篓子的意识,她略略支吾,最后受不了鹿淮视线的压迫,一闭眼,干脆把她知道的都说出来:“他们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们两个自己清楚,外人说不清,我只知道席槐声没有对不起霍安桐,他到现在都以为是霍安桐对不起他。”
井姗姗低了低头,再无气焰:“当年席槐声还在读大三,有一天突然跑回家说是要结婚,把邱阿姨吓得不轻。邱阿姨托我去探席槐声口风,后来才知道,席槐声在大学谈了个女朋友,跟他是同班同学。席槐声知道他爸妈瞧不上霍安桐,干脆都没把人往家里领过,直接要了户口本就要去登记结婚。当然,这户口本到最后都没拿到手过。”
鹿淮心口某个位置不动声色塌陷一方,他心肺都浅浅淡淡冷下来,问她:“你对霍安桐都做过什么?”
他不怒自威,反倒让井姗姗有点发怵,她见惯了鹿淮一声不吭将鹿缜打进医院的样子,那冰冷、隐忍、慢慢积蓄能量的暴力最为可怕。井姗姗不自觉扯了扯司徒璇衣袖,司徒璇在桌下推开她手,井姗姗声音都弱下去几分:“也没做过什么,就找过她一回,但只是跟她说了些席槐声家里的情况,其他的什么都没对她做过。但是”
“但是什么?”鹿淮眼色不变,没多少情绪的样子教井姗姗浑身难受,她又看向鹿缜,鹿缜很想为她出头,可他这几年尝尽了鹿淮的苦头,只敢私下里嘴上凶,默默将目光移开、尽量不与井姗姗对视。井姗姗求助无门,最后只能看向蔡允,蔡允脸上表情却比鹿淮好不到哪里去,勉强挤出一丝半许的微笑,说:“我也很想知道,但是后面是什么。”
井姗姗瞬间成了靶心,只好认命,硬着头皮说道:“但是邱阿姨怕席槐声上当受骗,私下去找过霍安桐几次,席槐声不知道。我听邱阿姨说过一嘴,霍安桐好像对席槐声也有误会,以为是席槐声负了她”
鹿淮体内血液似乎都停滞了一下,有一种叫做危机感的东西从他心底缓缓漫上来,由他心脏为起点,逐渐渗透入四肢百骸,他甚至觉得有些可笑,这些年他到底算什么?他努力暖着霍安桐,企图一丝一毫剔除她心里边对前男友的那些他窥不见深浅的情愫,到头来却只是一场误会?
一个只需多接触几次、几句话就能说清楚的误会。那解释清楚后呢?霍安桐和席槐声是要旧情复燃还是继续桥归桥路归路?
鹿淮心思冷下来,司徒璇喊了声他的名字,他没回应,司徒璇心里愈发不舒服,心里正叹气,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不舒服里又带上了隐隐一丝期待,问井姗姗:“如果席槐声知道他对霍安桐有误会,会不会”
此言一出,蔡允即刻看了过来,司徒璇正面迎上蔡允目光,说:“席槐声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
鹿淮却没看她,目光依旧锁定在井姗姗身上,井姗姗有些为难:“还是别让席槐声知道。他当时为了跟霍安桐结婚,差点都六亲不认、准备出去独立门户了,现在知道他们分手是我跟邱阿姨插了一脚,不得炸?”
司徒璇没有底气,却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让席槐声稀里糊涂跟蔡允结婚,不管是对席槐声,还是对蔡允,甚至是对霍安桐,都不公平。“
蔡允只觉五雷轰顶,这一顿饭吃得像是鸿门宴,鹿淮思绪万千,表面波澜不惊,心下早已暗流涌动。
听了司徒璇的话,井姗姗直言不讳:“你不能因为一己私欲就搅了所有人的好事。席槐声马上要跟蔡允结婚了,鹿淮也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你现在跟席槐声说,是要看兄弟反目,看席槐声跟鹿淮抢女人?”
司徒璇自小骄纵,却只是对着席槐声、鹿缜骄纵,对着大人们骄纵,对着身边其他人骄纵,唯独两个异类,从不吃她骄纵那一套,一个是鹿淮,另一个就是井姗姗。此刻被井姗姗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司徒璇将枪口转向鹿缜:“鹿缜,你说,这事儿该不该告诉席槐声?”
鹿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还没搞清楚你们说的是哪儿跟哪儿”
局势僵持,席槐声讲完电话回来了,他本就烦闷,根本没在意气氛的压抑,只是落座时无心问了句:“怎么都不说话?”
他刚问完,井姗姗就笑起来:“鹿缜又发神经,差点跟鹿淮打起来。”
鹿缜刚要辩驳,被井姗姗在桌下狠狠用高跟鞋踩了脚,他痛呼一声,席槐声看过去:“怎么了?”
鹿缜面如菜色,迫于井姗姗淫·威,摇摇手:“没什么。”
席槐声打量一圈,不仅鹿淮面无表情,连带着蔡允也面无表情,倒是司徒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席槐声生疑,看向司徒璇:“你们都怎么了?有点不对劲。”
司徒璇准备开口,鹿淮和井姗姗同时看过来,两道目光落在她身上,一道凉飕飕,要把她冰冻了,一道火冲冲,想将她烧死,司徒璇心里又是气恼又是无奈,最后咬咬牙:“鹿缜嘴贱,说的话太难听。”
席槐声又看向鹿淮,鹿淮毫不回避他视线,难得笑了下:“好像还没祝过你订婚快乐。”他又看了蔡允一眼,目光最后落回到席槐声身上:“订婚快乐。”
蔡允挤出一个微笑:“谢谢。”
席槐声并不为他的祝福感到开心,语带讽刺:“听说你跟霍安桐已经同居了,说不定哪天不小心奉子成婚,赶在我跟蔡允前面领了证。”
鹿淮勾唇:“借你吉言,我会好好努力。希望有那么一天。”他思绪繁杂,隐隐间抱定主意。事实证明,他这几年的“小火慢熬”效果甚微,席槐声的“提议”倒是上上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