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杀蝙蝠事件只是小威廉恶梦的开始。
之后，白灵并没有带着他回归大部队，而是继续行走在仿佛随时都会蹦出一群亡灵的阴暗树林中。
实际上，现在已经该是恒星高挂的时间，但因为已经接近大群亡灵聚集的死亡之城，冲天的怨气在天空中形成了一层厚厚的阴云将阳光遮挡其后。
而两人身边的树木，原本是弥商城居民为了制作木质家具而种植的经济林，不但树木成长快，而且长得特别高大，层层叠叠的树冠把本就不多的光线一遮，导致周围的环境比有着两轮月亮的夜晚还要更加黑暗。
因为已经接近人族的聚居区，在三年前来说是偶尔能见到人烟了。放现在则是能时不时见到个死后被转化为骷髅或者僵尸的亡灵了。
不同于先前那些成群行动的亡灵，这些死后就地转化的单个亡灵，在死后甚至动都没动过，因此，想要提前发现它们痕迹，几乎是不可能的。至少对于当前仅仅是个凡人的白灵来说是不可能的。
所以一路上，小威廉遭遇了抓向自己脚踝的腐烂手爪。感受了突然蹦出，与自己亲密拥抱的恶心胸膛。体验了骑乘饥饿僵尸的刺激挑战。当然，他也更是见识到了白灵脚碎僵尸，手拆骷髅的恐怖壮举。
如果说先前干掉吸血鬼，还可以理解为出其不意，那么这些战力数倍于无装备状态下人类的骷髅、僵尸，被他随意虐待又要怎么解释？
“你得明白什么是以巧破力。要是正面比力气，别说僵尸，我连骷髅都不一定能赢。但这些没脑子的亡灵，你只要记住他们的攻击模式，然后用正确的方式应对就很容易对付。想学？也不是不可以，得要花点点时间。好吧，既然你坚持，那就从骷髅开始好了，它只有二百七十一种固定的行动模式，我们有三百四十八种相对有效的应对方式，其中……怎么刚开始学就放弃了，你这么没恒心你父亲知道吗？等等，别跑，前面有僵尸……”
小威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树林的。在走出树林的一刻他有种泪流满面的冲动，等看清眼睛景象的一幕，他真的泪流满面了。
数公里外，高大的弥商城直耸入云。
在这个天上随时会掉下异族的年代，人族的城市都是按要塞的标准修建，所以弥商城有御敌的高墙，有瞭望的高塔，加之人族先进的建造技艺，主城内最高的建筑超过百米。但很明显，一座平原上的城市，别说百米高，就算千米也不可能跑到云里去。
所以，弥商城能直耸入云不是城的问题，而是云的问题。那是彻底从天空中压下，几乎化为实质的阴气之云。即使相隔如此之远，小威廉也似乎能感觉到阴云中灵魂的冰冷注视和痛苦呼号。
弥商城要塞般的主城外，如同逐火飞蛾般围绕在其周围的各式工厂、建筑，没有丝毫声响，没半点有光亮，浓郁的死气让一切有着名副其实的死气沉沉。
但这并不意味着那一大块范围没有生物。无数白色的骸骨和僵尸如同杂草与石子般，随意堆砌在各条道路上。无需怀疑，只要有一个生者胆敢闯入那片土地，亡灵的海洋必然在瞬间沸腾，将其吞噬殆尽。
小威廉不管是人还是声音都在发颤，“我们真的要去那里？”
白灵借助拍他肩膀的机会，顺便擦了擦手上的黑色液体，“孩子，奇迹不是那么容易创造的。”
“我们肯定进不去的。”小威廉一边干呕一边到旁边的树上擦拭肩膀上的东西。
“你知道宇宙中的生物为什么要说英雄是无敌的吗？”不等他回答，白灵便悠然的继续说道，“因为比起自己的强大，英雄最最接近无敌的原因在于，不管多弱小的队伍，只要有英雄的带领，便会获得基于法则层面的强化。这个强化不但是力量更强，攻击更高，速度更快，还有将不可能化为可能，不存在变为存在的奇迹级效果。”
白灵指了指漫山遍野的亡灵，“就拿亡灵来说。像骷髅和僵尸这种最低阶的亡灵生物，仅仅只能凭借生者的气味和震动来锁定目标。魔法，科技制品，甚至稍微就地取材，几乎所有种族都有在低阶亡灵面前隐身的办法。但在亡灵英雄的带领下，哪怕是最弱小的亡灵英雄，也可以让低阶亡灵额外获得视觉，听觉，热量感知等，近乎没有缺陷的全面探查方法。如果是更强些的亡灵英雄，就算让它们获得不弱于人类的智慧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小威廉像是明白了什么，停下了对肩膀上污物的清理，“就是说，反过来考虑的话，对于没有英雄带领的亡灵，虽然看起来很可怕，但只要我们把僵尸的血肉弄到自己身上，他们就会闻不到我们身上的气味。”
白灵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给了小威廉一个微笑。后者犹豫了半天，想起似乎一路上出现的亡灵都是以自己为目标，确实没有先攻击白灵的。于是，一狠心，转身回到不远处一只被白灵踩爆脑袋的僵尸前，一边真吐，一边把发霉浆糊般的东西往自己身上抹。
如果是接触到白灵以前的小威廉，绝对是宁死也不会干这种恶心的事。但在感受过一路上，真正临近死亡的无数次威胁之后，仅仅是恶心就能换来安全，实在是太美好了。
白灵相当有耐心，等小威廉抹便了全身之后才继续道，“把自己伪装成僵尸的气味也确实是一种有效的方法，不过一般只有地狱族这么干？”
“地狱……呕……为什么只有地狱族……呕……”小威廉从里到外都是不好的预感。
白灵叹道，“因为不管涂抹多少僵尸身上的东西，都不可能彻底掩盖生者的气息，唯一的有效方式只有把僵尸的皮肉整张剥下，穿到身上。就我所知，也只有地狱族能忍受那种折磨，唔……其他种族也确实有像你这样的变态会想着去尝试，不过你得为我们这些正常人着想喂，别靠过来，实在太恶心了。”
两分钟后，仅剩套粉色单薄内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威廉，已经连话都不愿意多说，只是用受伤小狗般的眼神死盯着白灵。
“咳咳，我刚才说那些的意思，其实只是在表达，没有英雄的亡灵很弱小。好吧……我大概还想稍微确定下……”
噗噗噗——噗噗噗——
森林中响起的连串射击声打断了白灵的话语。
“又怎么了！是你干的吧？一定是你干的!”小威廉已经把白灵当做了万恶之源，就算有人说宇宙要毁灭了，他也会坚定的认为那是白灵干的。
“就在这等我，别乱跑。”白灵留下这句话后，瞬间消失在了小威廉的视野。
要说白灵最头疼东西，某个公主当之无愧的排在第一，至于第二的，那就是意外。
白灵可以把最强大的敌人当做手中的玩偶，可以把最糟糕的士兵变成堪比英雄的存在，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对信息与情报的完美操控与运用之上，就算信息和情报有误，但只要有哪怕一丝正确的地方，他都能让其重新变得正确且完整。但对于在他所知之外，往往突然到来的名为意外的东西，却可以轻易撕裂他精心制定的一切计划。
在向着枪声响起之处飞奔的同时，白灵已经在脑海里重新建立了数套应急计划，但当他看到战场的景象时，再一次为意外这种东西头疼不已。
白灵离部队并不远，再加上行动迅速，从听到枪声响起到到达这里，前后不超过一分钟。在他想来，这点点时间还吸引不到多少亡灵，而且自己挑选的这条路也最多就是些零散的小骷髅小僵尸，不管是全部消灭掉，还是带队稍稍绕点远路回避，都费不了多少功夫。
可眼前的事实却是，密密麻麻的亡灵之海正从树林的右侧席卷而来。
“长官，有几个……”
白灵挥手打断了即将出现的漫长报告，震声道，“一到五小队原地阻击十四秒，其他人撤退，十四秒后六到十小队接替。以十四秒为周期两组小队互换。”
算得上是这里最精锐的一至五小队接令后，迅速调整位置，用每秒一千八百发的金属风暴阻拦亡灵狂潮。只不过现在是处在最让远程部队厌恶的环境中，一颗颗粗大的树木成了亡灵的天然盾牌，不是接近到一定距离的亡灵，根本受不到多少有效攻击。而亡灵群几乎每秒都要向前推进一到两米。照这样下去，也许不用等到十四秒结束，一到五小队便再也没有撤退的机会。
说到底，一到五小队也只是这只队伍中的精锐，和人族真正的精锐相差甚远。在本能的执行白灵命令几秒之后，他们因为看清了形势而开始动摇。如果有一人因为因受不住压力先跑，或许整支部队都会如多米诺骨牌般垮掉。
魏辉高声呼喊着，给自己以及身边的人壮胆。杰科特杀气腾腾的目光四下游移，打算射杀十四秒到达之任何妄图逃跑的人。但两人都清楚，自己所做并不会有多大效果。也许那名善于创造奇迹的指挥官，带头站在这道防线之前，会比任何鼓励和威胁都更加有效。可两人同样清楚，指挥官不可能来冒这个险，更不能让他来冒这个险。他一人的价值，比这里所有加在一起都要大得多。
“各小队以队长朝向做参考，各自负责一块区域，别浪费火力。”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魏辉和杰科特同时一愣，偏头看去，那个不应该留下的人，此刻，就站在自己的肩旁。
“长官，你不应该在这里……”魏辉用肩膀擦了下自己有些不舒服的眼睛。
“专心些，要是没有我你们连八秒都坚持不了。”
魏辉心中死亡的阴霾被指挥官可爱的小谎驱散了不少。自己五支小队连八秒都坚持不了，多他一个人就能多坚持近一倍的时间？世界上还能找到比这个更加让人无语的谎言吗？只是，其他人撒谎都是为了财富，为了名誉，为了活下去。而身旁之人撒谎，居然是为了用自己的生命换取别人能活下去。
魏辉长长吐出一口气。
这样已经够了。哪怕动用武力，哪怕这五支小队溃败，那怕其他人都死光，哪怕自己背负千古骂名与诅咒，都必须让指挥官活着离开这里。
他最后看了眼不远处的亡灵。这一眼是为了确认亡灵的位置，为一会儿动手打晕指挥官后选一条最好的撤退路线。但这一眼后，魏辉的视线再也无法从战场中离开。
在前方十米左右的位置，一道的无形墙壁矗立在那里，不可动摇，不可逾越。不管亡灵的攻势如何猛烈，都只能在那里止步。短短几秒时间，已经有数十灵倒在了这道墙壁之前，而且无论僵尸还是骷髅，无一例外的都是颈椎骨被打断。然后如同向神忏悔的罪人般，以跪伏姿态终结于无形墙壁之前。
直到准备撤退的声音响起，魏辉才猛然意识到，那根本不是什么墙壁，而是指挥官在用和自己手中同样的武器点杀亡灵。
“二。”
魏辉扫视周围，没有一人伤亡，也没有一人逃跑。
“一。”
转头的一瞬，魏辉和杰科特的目光相触。他们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光芒。
“走。”
身后，第六到第十小队枪声响起的一刻。魏辉没有丝毫如释重负的感觉，有的，只是意犹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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