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出口,满堂皆惊,纷纷举目看向了隆庆。
所有人都知道,自从张天师给皇上进贡“金丹”以来,就得到了盛宠,便是像高拱这样执掌天下的权臣,也不敢对张天师多说一句——不管他心里是否瞧得起。
然而如今一向做佛爷的贵妃娘娘,居然直言张天师骗人,这可是石破惊天的大事!
能在宫里头生存下来的人都是人精,此时不论是嫔妃还是权臣,以及众位头脸太监,都屏住了呼吸,因为大家都明白——
贵妃娘娘与张天师这些道士算是怼上了!
不过也不算出乎意料,毕竟从监正禀告“荧惑守心”开始,张天师这边就一直把矛头对准了贵妃,李贵妃再有佛性,也不至于不反击的。
一时之间,殿内的所有人都意识到了火要烧眉毛,就像沙盘那若有若无的火堆一般,躲不及便烧到了自己,因此都紧紧闭了嘴巴,嗫着身子,最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哦?”隆庆发出了一个不置可否的感叹词,顿了顿,问:“贵妃何意?”
李彩凤听了这话,嘴角抿过意思不易察觉的笑意,躬身道:“启禀皇上,臣妾请求重查长春道长死亡之事。”
这话出口,众人翁然。
臣妾请求重新查长春道长死亡之事!
这可是后宫瘟疫的起初,也是血缘至亲,武氏之祸的来源,贵妃娘娘看来算是……彻底跟这些道士怼上了!也是,贵妃重佛,跟这些道士很是不对付,如今道士们把矛头对准了她,她自然要反击的!
张天师此时已经清醒过来,听到李彩凤这句话,不由暗暗叫苦。若是没有扶乩这件事,一切都好说,然而现在扶乩之后,一切证据都指向了隆庆皇的头号宠妃秦嫔,这事就不好了,毕竟秦嫔是皇上的心头肉,自己那沙盘的指针却指向了她,隆庆一定心怀不满的。
“皇上。”张天师忽然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讷讷道:“请顺从天意。”
听到这话,秦嫔哭得越发厉害,几乎上气不接下气,越发我见犹怜。
隆庆见到美人如此伤心,早已心软了,也不管张天师怎么说,问李彩凤道:“爱妃要如何?”
李彩凤听到这话,嘴角微弯:“臣妾不是说了吗?皇上,臣妾请求重新查长春道长死亡之事。”
“哦。”隆庆这才想起来,看着秦嫔那张妖艳娇俏的脸,点头道:“也好,重新查查也罢了。”
李彩凤等的就是这句话,忙不迭道:“皇上,臣妾请求重新验尸。”
隆庆一怔,他以为李彩凤的意思,是改天再重新查案,然而听这位贵妃的意思,今日就要立刻举行!
然而……
为了证明佳人的清白,隆庆也不顾张天师的丹药了,忙不迭点头道:“行,来啊,赶紧把长春道长的尸体抬来。“
听到这话,正殿里一片哗然。
过来的扶乩的嫔妃们大概十几个,都站在背后议论纷纷。
“太岳,你说贵妃娘娘葫芦里这是卖的什么药?这是什么地方,居然要验尸?皇上也不嫌晦气?”高拱被李彩凤转晕了,不由咨询地看向了张居正。
张居正没有作声,只靠着窗站着,外面的细雪飘落他脸上,沙沙作响,渐渐的,如玉的脸上浮出一丝淡笑道:“我也不知。”
高拱见张居正耍滑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然而此时隆庆并没有问他的意见,他倒也不好上前乱奏。
既然皇上这么说,孟冲只得吩咐人把长春真人的尸体抬上来,幸亏是冬天的缘故,尸体没有腐坏,保持着死前的原貌,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死不瞑目。
三名仵作战战兢兢地立在一旁,听后皇上的吩咐。
“皇上,臣妾请求再次验尸,看看这位长春真人是不是真的被祖宗吓死的,臣妾的这个常嬷嬷略微懂一些医理,请她验证一下也好。”李彩凤朗声道。
隆庆到了这种地步,也只能顺着李彩凤的思路走,点头道:“好。”
“陛下。”张天师似乎清醒过来,咳咳了两声道:“当众验尸,似乎对长春道长不敬。”
“那就抬到偏房。”隆庆有些不耐烦地摆手。
“皇上,还是抬到外面的院子里,大家看得明白一些的好。”李彩凤道。
隆庆诧异地看了李彩凤一眼,总感觉这位的样子跟从前不大一样了,不过他心里有鬼,也知道李彩凤这是被逼的,便不想多做理会,点头道:“去院子里。”
很快来了几个太监抬着尸体到了院子里。
三名仵作本来因为身份低贱,不能到御前,见人抬出来,倒也松了口气,又过去重新把尸体演了一遍,填写了尸格,恭恭敬敬呈给了孟冲,孟冲低头看了看,似乎吁了口气,进到殿里来,给了隆庆,隆庆见上面感觉与群从前并无什么不同,蹙眉问:“他们又验证了一遍,还是从前的结论?”
为首的仵作正跪在廊檐下,躬身道:“回禀皇上,奴才们掩饰之后,初步判断是长春真人是心悸而亡。”
隆庆听了这话,又有些不确定了,抬头审视着李彩凤。
李彩凤抿了抿嘴:“皇上,求您让常嬷嬷与他们一起复验。”
隆庆此时只求此事快点结束,因此点头道:“依你所请。”
常嬷嬷捅了这话,忙出去了,不一会儿回来禀告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老奴刚才跟几位仵作又一起验了一次,终于发现了端倪,长春真人不是吓死的,是被杀的。”
这话出口,众人哗然。
“怎讲?”隆庆听了这话,也是吃了一惊,身体里涌动的躁动忽然被泼了一盆冷水。
如果长春真人是被谋杀的,那么所谓“至亲血缘,血缘至亲,武氏之祸”的传言,和宫里头的瘟疫……
“说说看。”
他正了正身子,盯着常嬷嬷,之所以顺着李彩凤的意思,一则是顾及太子的面儿,不好做得太狠,二则也是为了扰乱视线,救自己心爱的美人儿,可是若是长春真人的死是人为的,那么问题可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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