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可儿双手抱膝,望着黑漆漆的牢房,其实她什么也看不见,更不知身在何处。
“丫头,在想什么呢?”老人醒了。
“我梦见我的母亲的,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无助,她在呐喊,好像很痛苦……”牢里太暗,易可儿只能顺着声音去感受老人的位置,“轩哥哥,他还好吗?我好久没梦见过他了,他难道不想我吗?为什么都不来我的梦里看看我?”
“嗯”老人已经习惯了在黑暗的环境下辨别方向,来到了易可儿身旁坐下,“我进来很久很久了,都忘记时间了,也不知道我外面的亲人还有没有活着,距离上一次见到亲人”老人努力地回忆着,“就是我被抓的前几天,所以也就忘了多久了,时间真是个好东西,不管是好的,坏的,包括亲人,都会忘记,我现在已经记不清他们的模样了。”
“老师,您是怎么进来的?”易可儿看老人一直在回忆,便开口问道,想着反正进来了,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总得多了解了解自己这个老师。
“我啊,”易可儿看不见老人的表情,自然看不见她现在怡然自得的神情,也看不见老人眼中的自信与精光,“我是光绪年间宫里的教养嬷嬷,”
才听到第一句话,易可儿就惊讶无比,“光绪皇帝啊!”
难怪老人身上有着与众不同的气势。
“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光绪被两宫皇太后立为帝,起初由慈安、慈禧两宫太后垂帘听政。光绪七年,也就是1881年,慈安太后崩逝后由老佛爷一人垂帘。光绪十五年,光绪亲政,此后虽名义上归政于光绪帝,实际上大权仍掌握在老佛爷手中。在光绪亲政后发生的中日甲午战争中,光绪帝极力主战,反对妥协,但终因朝廷腐败,而以清朝战败告终,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老人慢慢地回忆着。
这些历史易可儿在学院都有学过,但还是认真地听着无意打扰。
“我是慈安太后身边的教养嬷嬷,和光绪身边的夫子帮衬打理日常。”
“你们在光绪皇帝身边都干嘛呢?”易可儿非常好奇。
“我们经常一起讨论西学,乃包罗万象,就政体,法律,教育,天文,地理,物理,化学,无一不涉。”
“我接受过中西女子教育还不能理解,可是老师生活在帝制的传统教育下,怎么可以”易可儿不是疑惑,简直是闻所未闻。
“哈哈哈,丫头呀,西方文化早就进来啦,女子无才便是德,不可如此理解。”
老人好像很费劲地想把思绪拉到几十年前,“其实光绪爷心高志远,体属下情,他知道只有变法西学,才能把大清变成一个强大的帝国,光绪爷想学日本,寻求维新,于是我和老夫子到西洋列国谋求列强的支撑。”
“戊戌变法?”
“对!可惜我都没见到”老人回了回神。
“慈安太后身体不好后,担心这样的朝廷,将来不能给子孙一些保障,便让我和那位老夫子带了一些,嘿嘿,其实不是一些,是不少,不少宝物出宫,”说到这里,老人压低了声线,
“我随夫子走南闯北,越洋过海,哈哈,见识了什么叫世界之大,”老人顿了顿语气,继续说:
“后来,对,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袁的原因,朝廷动荡,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小子还是有点本事的,”老人发现自己跑偏了,马上调整回来,“咳咳,过了几年后,我和夫子回来时,发现原来的知情人都不在了,我们就把那一批宝物带到我原来的乡下老家藏了起来,夫子就留在那里了,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我的家人。”
老人说着便有些伤感,“没几天后我就被抓了,被关在了这里,我也不知道抓我的是什么人,就是问我宝物的下落,问了两年后就再也没人来问了,我以为他们放弃了,原来是变天了,把我遗忘了,哈哈哈。”
天开始蒙蒙亮了,易可儿朦胧可以看见老人的神情是骄傲的。
“这样对你们也太不公平了。”易可儿觉得老人被关很可惜,感觉眼前这位老人非常了不起。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公平,要么你掌握别人的命运,要么别人掌握你的命运。”老人有些无奈。
“看我老了,话真多,进来后,这是我说得最多的话了,哈哈,我是把这几十年来的话都讲完了,这便是我进的全部情况了。”老人认真地看着易可儿说,“不说我了,怎么样?你想清楚你的事了吗?”
“你说了以后,想了一天,我还是不清晰。”易可儿还是有些迷惑。
“既然你叫我老师,那我来给你分析分析如何?”老人坐在易可儿身侧,把易可儿的手搭在自己的手心里,“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西方有句格言:要抓住罪恶之徒,首先就要找出得益之人。”
“谁受益谁的嫌疑就最大。你说,你18岁回家,就准备结婚了,那么,你是结婚当天被带走,你想想,谁最不想让你结婚?”
“谁最不想我结婚,谁最不想我结婚,”易可儿认真地想着,“要这么说就是那个我母亲收养的女儿,我妹妹苏梦茹,也只有她有可能了,我回家后一直觉得她怪怪地,她应该心仪我未婚夫。”
“嗯,那么这个苏梦茹她是你妹妹,她比你还小对吧,那你什么原因进来呢?”
“举报信,举报我是乱党。”易可儿发现老人陪她分析,条理清晰多了。
老人摇了摇头说:“她一个小女孩没这样的能力,她最多是共谋,你再想想,你进来了,出不去了,或者说你死了,最大受益人是谁?”
“我想想,我想想,我母亲有很多珠宝,我父亲也有留下一些薄地,以后都是我的,如果我不在了,那么就都是,是,”易可儿有些激动,感觉自己发现了重大问题所在,“我叔叔易云翼的,还有就是,我那个妹妹和我叔叔家走得很近,可以说比我近多了。”
“那就对了,”老人拍了一下大腿,“你妹妹不想你结婚,找你叔叔,她写了举报信,你叔叔帮忙交上去。”老人又想到了什么,挠挠头喃喃道:“不对啊,还是不成立,衙门,哦不对,官府,也不对,叫什么?”
“噗呲!”易可儿笑出了声。
“检察院!”易可儿突然发现现在的毕嬷嬷很可爱。
“咳,咳,检察院应该会发现啊!”老人尴尬。
“当时就没见到检察官,是一个审讯员查问我的,他是一个公正的人,他说我是被冤枉的,说检察官出去办公差了,让我等等,就等成现在这个样子了,我觉得中间应该有什么误会。”易可儿也不知所以然。
“这个审讯员多大年龄?”易可儿说这个审讯员很公正,老人直觉上认为他有问题。
“比我大不多的样子。”易可儿疑惑老人为何要问他年龄。
“那我猜得就不错,这个世界上有个地方叫埃及,那里有很多金字塔,它非常牢固,它牢固的原因是因为它都是三角的,你现在就是这样的局面,三方因素,哪怕有一方不成立,你都不会在这里的,你看,这个审讯员很年轻,他一定是有很大的抱负的,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拿捏他什么要害了。”
“不可能,我去送的东西我打开看过,就是一个普通物件,我一个学生,能拿捏他什么要害呢?”易可儿很不淡定。
“哈哈,你这个回答,既不何乎逻辑又缺乏哲理,世间万物,都是相克相生,此生不消。”老人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每个人,从社会的最高层到最底层,从皇帝到七品芝麻官,都有他必然的位置,”老人站了起来,在易可儿面前走来走去,“而且,在他们的周围聚集起了一个利害相关的小世界,”老人指了指自己和易可儿,“就像我们这个世界一样,是由许多活动的原子构成的,每一个人都是都是”老人突然抱着自己的头快哭起来了,发现自己语言功能退化了,“利益攸关方,对,利益攸关方,哈哈!”
“原子?利益攸关方?是什么?”易可儿对老人所说的,在学院里完全没学会。
“就是,随着这些小世界,核心人物地位的提高,这些小世界就会变得越来越大,形成一个倒过来的金字塔,”老人用手笔画着给易可儿解释,“其底部是尖的,全靠它的运动的平衡来支撑着它。”
“那,那什么是运动呢?”易可儿问。
“运动就是所有人利益碰撞之后的结果。”说完,老人坐了下来。
“你看你,为什么都没见那个检察官就直接被送走了呢?”老人指了指易可儿。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要是有拿捏什么了,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呢?”
“哈哈,不直接杀了你,你以为他不想啊?”老人轻轻拍了拍易可儿的头说:“如果没有举报信,他知道你的存在或许真的就像你说的直接杀了你,可是,有举报信了,就像府衙立案了,他要是想你死,是要走很多程序的,还不如匆匆把你送到一个地方自生自灭。”易可儿虽然觉得老人说得很有道理,可还是不能接受,也不愿意相信那么公正的一个人会是害她的人。
“我还是觉得不可能,我不能相信。”说出这句话时,易可儿已经在怀疑:自己是觉得不可能呢?还是不相信呢?
“我,我只是想知道谁在背后主使了这一切。”
“你完全可以从对回忆的梳理中找到答案。”老人看了易可儿一眼。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
“我更希望你能通过自己的思考,得出答案,其实啊,你已经知道答案了不是吗?”老人走到了自己的草席上躺下,“累了,气短。”
“我求你了,你再帮我分析分析吧!”易可儿跑过去拉着老人的手臂。
“哎,你连自己的判断都不相信,那你怎么相信别人呢?等你想明白了,再把结果告诉我吧!”
其实老人开始怀疑自己应不应该帮易可儿理清仇人,这样就在她的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好了,”老人拍了拍手“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明天,明天我给你惊喜。”然后神秘地对易可儿眨了一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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