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妖孽!”房门被巨力撞开,木屑飘飞了一地,一个道士飘然落于门口,手中的拂尘凌厉一抖,瞬间挥上那蓄势待发的小谢,拂扫环上她的腰际无情地抛飞出去,嘭!狠狠地撞上坚硬的墙壁,隐隐可以听到骨肉分崩之声。
小谢艰难地扭头望着面无表情的道士,眉尖藏着一丝怨毒,她无力地张了张嘴,唇齿间淌下了淅淅沥沥的血水,“你在说甚么?甚么妖孽?我是人,道士,你怎能冤枉好人呢?”
“原来是你这只琵琶精。”有些意外。
“咳咳——”清澈的眸底渐渐漫上血光,幼白的掌心一阵灼痛,她咬牙硬撑,乌发散乱,玷污了脸颊。
“果真命大,连如来佛印都封印不了你,如今再次胡作非为!”冷冷讽刺。
“道士——我绝非居心不良,为何你苦苦相逼?”她低吟一声,手指剧颤,泪光闪烁,仿佛遭受着极大的痛楚。
“妖孽狡诈,满口谎言!”道士朝小谢爆喝,接着仍出一道符咒,飞快地念了一道咒,符咒上的朱砂遽然袭向她的心口。
符咒是那样的霸道,撕心裂肺般的痛楚令她募地仰头咆哮,“啊!”声音响彻云霄,震得人一阵心颤。
“我甚么都没有做错?为何你们都不放过我?”
“贫道已济世救人为己任,怎能放任妖孽于眼皮子底下作乱。”道士依旧冷着脸,眉尖微蹙,掌心一聚,凭空出现降妖钵,欲要收了她。
她面色颓然,双眼无力一瞌,缓缓倒向地面……
白衣道士微微一怔,目光有些异样。
半个身子浸入血水中的女子,浑身绽放一阵魔魅的红芒,原本碎花布裙渐渐褪去原本的容貌,裙摆处渐渐漫上一抹艳极美极的殷红,比血还有鲜,比花还有丽。
倏然睁眼,墨黑的眼珠渐渐转红,冷冷地盯着珠帘之外的道士,不甘,愤怒充斥脑海,猎猎阴风瞬间自体内爆发。
发髻松散,飘扬。
“呃。。。。。。”她缓缓起身,捂着心口,缓缓抬起那张浓艳的小脸,肆无忌惮的美丽,毁天灭地的艳魅。
国色天香,金珠美貌。
忽而眼前一阵浮华略影,一片红绯中,那被符咒中伤的琵琶精凝出最后一道法力,遁身逃去。。。。。。
长安城城东南隅处,有一处骊宫,背山面渭,属于皇家禁苑——芙蓉园,骊山上下楼台馆殿遍布。酷暑炎热,芙蓉湖上却是荷风习习,池中种植荷花、菖蒲等水生植物,亭楼殿阁隐现于花木之间。
“现在想明白了?这世间除了自己,谁也信不得。”
降紫宫纱拖曳得很长很长,裙摆上散落着石榴花,迎面而来的女子,容色被过道旁的绿荫映衬得清新雅丽,高高的螺髻上别着巴掌大的白芙蓉,便无一样饰物,弧度美好的颈项间一串莹润的珍珠,平添一份和祥高贵。
浑身上下只剩那抹降紫,惹人眼球。
靠在亭栏上小憩,无精打采地掀开一条眼缝,嘟着嘴咕哝着,“你一个修道之人懂甚么?”
伏清泠抬起一双瑰魅的眼,唇角扯出一抹讥笑,“你这妖精真是恩将仇报,若非我,你恐怕囫囵过完一辈子,便是灰飞烟灭了。”
又戳她的痛脚,那原本懒散的女子立马炸毛,气呼呼地起身,叉腰冷哼,“不许提那么难堪的事,不然我跟你急!”
伏后一摆衣袖,抖去衣袖间的落花,轻拾莲步朝凉亭走来,手中竟是提着一壶酒,那双令人过目不忘的眼,斜也过去,眸光带着一丝得意,“想不想喝?”
“你,你居然残害我的同胞!”小妖精盯了片刻,目露凶光,气愤地原地打转,这边的女子笑得颇为风情,忽然发现她笑的时候特别像一个人,一样的玩世不恭,一样的浪荡不羁。
伏清泠渐渐收下笑容,意味深长地摇晃着酒壶,“你不是有心疾麽?心痛的时候喝一口酒,就不痛了。很灵光。”
“我怎么可以吃同类,会遭天劫的!”
“喔?你这琵琶精倒是重情,可人不一样,连父子兄弟都可残杀,遑论同类。”从她口中吐出的话都带着讽刺与轻嘲,令小谢有些愕愕,继而一脸嫌弃地瞥开脑袋,摇摇头,“都说我们蝎子有一副蛇蝎心肠,可在我看来,有些凡人披着华丽的皮囊,装着的却是我们这样的蛇蝎心肠,有时候还要毒,还要狠。”
伏后听着小家伙碎碎叨叨的吐槽,眸光里漾着诡笑,伸手抚着那浓艳的小脸,轻轻掐了掐,微微偏头,似血般的红唇勾起一抹迤逦,“小妖精,你倒是与你同类不一样,小时候被欺负得不少吧?”
讽刺!又是讽刺!小谢昂起脑袋,神气道:“我一心向佛,从不作恶,当然不一样,哼!我才不跟他们一般见识,我是只好妖精,欺负我的都是坏妖精。不跟你说话了,好没意思!”
小家伙气哼哼地拱了拱鼻子,这个道姑坏得好死,她再也不理她了。她扭头望着眼波浩渺的荷花池,心思渐渐飘散,惬意地眯起眼,好久都没有那么清明地看这个世界了,有多久?
大概,一百二十年了。
元神被封印,三魂七魄少了一魄,转世轮回之后不是傻子便是呆子,她没有喝孟婆汤,不然真是甚么都要忘记了,可她舍不得。
为了那段记忆,宁受业火燃身,默默等待千年,再入六道。
元神被佛印封印了,自然记不起前世,可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变数。
伏清泠御用禁术,将她从千年之后带回了现世,大概他们的劫数还没有了结。好似又回到了初识的那刻。
遗忘,是时间的残忍,亦是慈悲。
若上苍真不需要改变什么,便不会在冥冥之中,让她忆起过往前尘,她不能再坐以待毙,抱着从前的遗憾而身毁魂裂。
承恩殿,静夜悄悄,花廊假山逶迤,浅水鱼虾游转,且乐逍遥。月光白晃晃地倒映在宫殿鎏金匾额之上,别样凄清。
一个托着汤盅的宫女,蹑手蹑脚地从廊庑拐角处哧溜而入,贴近侧殿的花窗,双眼心虚地打转,起先打量四周人影,待无人注意自己这一边,便放开胆子,溜进了殿内,脚步飞快,却未发出动静。
刚掩好宫门,噌。
下一刻脖颈之后便抵上了森寒的宝剑,身后之人冷冷喝道,“你是何人?”
“小的,小的是给殿下送汤品的。”
持剑之人顿时狐疑,“本宫未曾传唤夜宵,谁派你来的。”
呼!宫女松了口气,虚着眼,乱瞄着脚尖,思绪凌乱中,脱口而道,“是高大人。”
颈后的寒气遽然一消,那人收剑回鞘,继而是一阵脚步声,门外出现了几个黑影,毕恭毕敬地问道:“殿下,发生了何事?”
小宫女吓得肩膀一抖,大气也不敢出,而身后的脚步声却是越来越远,“无事,都退下吧。”
真是警觉,小宫女撇撇嘴巴,轻哼一声,欲想转身。
方才已经走远的脚步声忽而一顿,气息微沉,“你对本宫有不满。”
不好,被发现了。
小宫女咋舌一下,急忙摇头,嗫声道,“没有,没有。”
那人沉吟了片刻,便又抬起脚步,内殿的珠帘一打,“忤在门口做甚。”
“过来。”声音有些不悦。
哼!爱端架子的公子爷。小宫女腹诽一声,转身掂起脚尖,朝内殿匆匆走去。
灵芝大枣汤,小宫女掀开盅盖,望着黄澄澄的汤水,背着身子悄悄呷了一口,然后舀出一碗汤端到正整理着书卷的玄衣男子面前,“喏,快喝汤吧,不然凉了就不好喝了。”
陈昔掂量着手中的卷册,轻轻在小宫女的头顶压了一下,“好没规矩的丫头,你是哪个宫的小宫女?”
“小的,小的是——飞寒宫的,韩姑姑让小的来守夜,贴身伺候殿下。”小宫女缩头缩脑地回答着,仿佛受了惊吓一般,萋萋惶惶地盯着地面。
“颦儿倒是有心了。”陈昔低喃着,眉尖微微蹙起,望住眼前紧张得四处找缝儿的小丫头,“你怕我?”
“没有,没有。”小丫头忙不迭地否认。
陈昔望着她端着汤碗的手不停颤抖,伸手取了过来,斟酌了一会儿,淡淡道,“之前你是做甚么的?”
小宫女脚尖磨着地板,“我一直在内厨房烧煤,从没伺候过十七公主。”
原来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陈昔喝汤的动作很快,一口抿尽,将空碗扣在案台上,盯着眼前胆小的宫女,“叫甚么名字?”
“小琶。”
问完这句话,陈昔移步到屏风之后,“替我更衣。”
小琶瞄瞄屏风处清瘦高挑的影子,捂嘴窃笑,又是皱眉又是得意,“来了,来了。”
屏风处响起一声低叹,继而是主人淡淡的斥责,“不懂规矩。”
小琶顿时恼了,小脚一跺,朝屏风后跑去。
幔帐抖落,将熏笼朝床内熏了一刻,将蚊虫赶跑之后,小琶麻利地翻身下榻,留下床内疑惑的陈昔,方才更衣的时候,这丫头好像并不畏惧他,手下功夫果真麻利。
小琶悄悄走出侧殿,来到长廊处,趴出半个身子,借着月光打量着自己的容貌,她左右瞧了眼,募然瞪大了眼睛,忿忿地低骂一声,“坏女人。”
湖面上的确倒映着一张粉雕玉琢的脸容,貌似年龄很不登对,这,这分明就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雏女,这副小身板怎么去勾引太子嘛——
小琶抱怨了许久,丧眉忪眼地溜了回去,小谢的身份被识破之后,那个秋道子可是难对付的人物,倒不是说道行有多高,只是他手中有对方她的克星,惹不起咱躲得起,死乞白赖地去求那个坏女人,提了一个非常过分的要求,要她拿自己的尾巴换取瑶草,这世间只有昆仑山处才生长着瑶草,那是西王母的地盘,她一介小妖怎敢冒犯?
只因可以瑶草隐去她身上的妖气,让她可以像凡人那般自由出入天子脚下。
不知那伏后是如何得到瑶草的,话说看管瑶草的是一个神女,她不过是个道士罢了,又怎能能认识神仙?机缘?她麽?
轻嘁一声,小琶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