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侧房里囫囵睡了一夜,忽而听到一阵银铃声,小琶捂住耳朵翻了一个身继续睡。那银铃声再次响起,清清泠泠的,颇为悦耳。
闹死了。
豁地一声小琶翻身坐起,惺忪着眼,回想着要做些甚么?
那银铃声已然停下,殿门自外推开,进入四个宫女,小谢这才醒神,而那些宫女目不斜视地从她眼前走过,躬身低头,甚是谦卑。
小琶呆呆地望着珠帘那侧,那淡黄色的床帐已然撩开,一个身着单衣的男子端坐起身,视线与她相交了一瞬,便淡淡移开。
小琶记得昨夜脱了他的衣服,今日应该给他穿上才对。心念电转间,她动作敏捷地起身,将床铺飞快地卷起,来不及梳头穿衣便掀开珠帘,跑得呼呼生风。
跑了那么快居然不带一点声音,而且脸不红心不跳的,在场的宫女都没甚注意她,只有那个站立在屏风一侧的陈昔,将她方才的失态收尽眼底。
“忘记了甚么?”那个眉眼清秀的男子,朝她略挑眉尖。
居然背着我跟别的女子眉来眼去,小琶顿时气炸了,按捺住怒火,转而露出一副羞涩腼腆的模样,怯生生地瞪着双眼,“我第一次,忘记了。”
陈昔嘴角微抖,移开眼,“更衣。”
小琶立马狗腿地从屏风处将衣服拿下来,刚要替他穿上,对方居然失笑一声,小琶盯着他微震的胸腔:笑,有甚么好笑的?
这时一个年长的宫女板着脸轻推了一把小琶,将手中的茶盘丢给她,随后来到衣柜处,取了一套干净的袍服,从容缓慢地替陈昔穿上。
小琶尴尬一笑,垂着脑袋,暗自撇嘴:好那么多人伺候,果真是惬意之极,难怪当初要弃佛道,这人间帝王很过瘾嘛——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继续着,小谢便端着盘子,脚下生根一般站在原地,直到那些宫女收拾好床铺,直到那抹高挑的身影笼罩在自己的方寸之地,小琶才一摇晕沉的脑袋,扭过脸去悄悄地打了一个哈欠,兀自以为一切做得不动声色,殊不知,人家早就观察她半天了。
面前的那杯茶终于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托了起来,最后是一阵漱口声,小琶好奇地抬眼,好像看这个素来矜贵的公子,吐茶水的模样究竟是何模样?
一个托着痰盂的宫女立马上去,公子含着茶水,浓密的眼睫微微下垂,在眼底盖下两片浓阴,微微上挑的眼尾含着淡淡的粉红,居然没有发现他这一世生着这般迷人的桃花眼,小琶有些痴了,重新观赏着他如今的新面貌,发现除了那身躯内同样的灵魂之外,这个皮囊几乎令她感到陌生,那清疏的眉,秀挺的鼻,圆润的鼻尖,纤薄的唇,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是那般柔美。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她想,这句诗是最能诠释他带给她的印象吧!
前世的他,风姿瑰丽,美得惹怒上苍,世间最精妙的画笔也绘不出他全部的风采,流传在世间的只有那句‘倾城众人倒,倾国王不复!’
这一个出神,倒是忘记了初衷,待回神时,那人正淡淡地望着自己,那双清亮的眸,有着淬雪般的冷冽,这厢里的小琶双眸一睁,无辜地望住他,掩饰着方才的不敬。
待随着一众宫女出来,小琶这才记得自己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的模样甚为不雅,还是那个年长的宫女提醒着她,“给我吧,你去整理一下。”
小琶嬉笑一声,转身就要回殿,而对方又低声告诫了一句,“今后做事,要灵光一些。”
敢情自己方才发呆,在她们眼中是迟钝的表现,哼!小琶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
太子还是要去翰林院编修,小琶便窝在偏殿里偷懒,她变出一样样好吃的食物,便趴在自己的榻上,翻着一本杂书,吧唧吧唧吃得欢快。
当夜幕降临,她打了一个饱隔,“呃。。。。。。”
翻身下床,正打算去溜出去,谁知窗外树叶一阵拂乱,一个黑影瞬间出现在室内,小琶惊诧地扭身,双手交叉在胸前,“你,你是人是鬼?”
待正眼瞧去,她立马愕在原地,舌头打结,“昭,昭容。”
灵光一闪,她旋即否定,“大胆!你可知道此地是何处?这是太子的寝殿,怎容得你装神弄鬼!”
殿内的落地灯瞬间亮起,将内殿照得犹如白昼,将对方那种绝美得令人无法呼吸的容颜映照得愈加明丽鲜活。
红颜未醉花香碎,几许清愁几许媚?
那灯火中缓步行来,笑容浅浅的男子,好似罂粟般诱惑而致命,小谢恍惚中似乎看到了另一张脸,淡如莲花,幽幽翠翠。
“秋,你是秋容。”小琶顿然醒悟,继而一脸警觉地瞪视着他,“你别过来了,我们又不熟,你做甚么吓人?”
她这句不熟令秋容眉尖微挑,唇角募地一勾,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我等了你那么久,而你却忽视我的存在,小乖乖,这样很不公平。”
小琶惊得冷汗直流,他居然甚么都知道?可自己对他却是丁点未知,茫然中,已然被逼到一处角落,再也没有退路,不由狠狠闭眼,豁出一切地问道:“你究竟要做甚么?”
秋容收住了脚,“你是我中意的人,你猜,我会做甚么?”
小琶睁开了眼,一脸不敢置信,“你,谁是你中意的人?我不是小谢,你中意的人已经不在了。”小谢不过是未一具魂魄不全的皮囊,秋道子那道诛心咒误打误撞地解开了那道佛印,唤回了前世的记忆,小谢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小谢。
秋容爱笑,若说方才许是有几分真心,那么现在,小琶已经感受不到那笑容的真实。无法想象,一个笑容可掬的男子可以毫无顾忌地扯开女子的衣衫,动作间不见温柔,布料碎裂声乍响,小琶欲要施法,却被对方下了一道定身咒,那霸道无比的法力竟是高过自己。
以为这次在劫难逃,也不知他动作快不快,要是等陈昔回来,他还没完没了,那岂不是捉奸在床,可是等了好久,也不见他再有动作,小琶狐疑地望着他,只见对方目光定在她左胸处,唇角的笑容淡淡收敛,继而伸手抚上那出绵软,掌心微微亮起一抹莹光,待抹去,他的脸色已然沉凝。
再也看不到那粒朱砂痣,原来这封印真是破了。
小琶捂住裸露的胸口,朝他嘟喃,“都说了我不是了,你怎的还是不信,偏要亲眼所见才相信。”
秋容也牵唇一笑,有些意兴阑珊,这般不恭的笑容在他那张绝命的脸上,体现出来的却是别样的风情,小琶没有见过前世的昭容会露出如此邪性的一面,顿觉晃眼。
“既然如此,那我再追你一回。”他居然说出这般轻佻的话,对方才的冒犯丝毫没有羞愧,小琶望着他洒脱的笑容,很想上前去掐一把,这人的脸皮怎的如此厚呢?
呆呆地望着他离开,临了之际,他低晗着下颌,稍稍侧转脖颈,留下一个迷人魅惑的笑容,明眸璀璨生姿,缔造出一副美轮美奂的画面。
小琶愕然当场,忘记了这个家伙的方才的作恶。脑海中久久盘旋这一朵昳丽的云霞,玉为肌骨冰为魂,云想衣裳花想容。拂岸春柳三千里,不及佳人倾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