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小琶的怒火,秋容只不过略略瞥开视线,望着眼前精致华丽的宫于殿阁,那白璧无瑕的水晶宫,好如鹤立鸡群般出众。
“已经来了,还是去看一眼,也许你会有收获。”
小琶只觉眼前闪过一道七彩玄光,循眼过去,募地吃了一惊,精雕细琢的水晶宫大概也只会东海龙宫能媲美。
“这里有人住麽?”
“这是你的寝宫。”秋容望着小蝎子由愤怒转为喜色,又继续道,“不仅是它,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你的,只要你是厉姬,你可以统治整个鬼蜮,甚至六界。”
如此狂妄的话做梦都想不到竟是从这样一个温雅的男人口中说出,难以想象的狷狂。小琶狠狠吞了口口水,讪讪地摇着手,“你饶了我吧,我就是一只微末的妖精,做妖怎能如此高调。”
“你不是妖,你是鬼族的公主,是鬼行令的继承人,是未来的鬼君,鬼族王者便是不可一世,凛然态势,狂霸威严,就连天地也为之战栗。厉姬,你要醒来。”秋容撑住小琶的双肩,难道没有挂起一贯的笑容,郑重其事地道。
小琶痴痴呆呆地听着他一番措词,望着对方那双如灿如星月的眉眼,恍惚地咕喃,“你究竟是谁?”
放在肩上的手微微一松,秋容滞了滞身子,又淡淡放开了她,袖子在她眼前一划,瞬息的功夫便从前殿来到了后宫。
“你只要记着,我绝不会害你,即使六界八荒都与你作对,我也不会。”
小琶顿时安心了不少,随后又疑惑,“你难道不想从我这儿得到甚么?”
秋容只是略带深邃地望了她一眼,并未接话,两人说话间,已转到方才的那座水晶宫,秋容唤来一个飘飘荡荡的宫女魂魄,淡淡吩咐,“紫月,这位便是厉姬殿下,从今起,你要专门伺候好她的起居饮食。”
秋容只望了小琶一眼,不再逗留径自消失,那宫女听闻小琶的身份,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比方才更为卑谦,她一路沉默不语,领着小琶入了宫殿,小琶问她的名字,那宫女在半空中飘上飘下,一双寒气深深的眸子看得小琶从脚心窜上一股凉气,不由抱着双臂跺掉身上战栗起的鸡皮疙瘩。
“啊呜——”
紫月在她面前上窜下窜,身影飘忽不定,口中是发出啊啊几声空音,小琶恁恁地望着她,良久才发现原来紫月不会说话。
寂静的深宫,无人可以解闷,顿时升起一丝惆怅。
也不知今后要如何走下去,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想起陈昔远在人间,不知这时有没有想她?有没有去宜秋宫?或者有没有跟那个皇甫端华凑一起?后两个都是居心不良之人,尤其是那个皇甫,一看他盯着陈昔的眼神,她就忍不住恶寒。
男人喜欢男人,真是大变态。
她咕噜转着眼珠,挥袖一拂虚空,半空中出现一面水镜,倒映出那个金贵玉华的公子,她盘腿坐在床上,饶有兴趣地支着脑袋,看着她的男人整理着面前的玉碟史册,将编撰好的放回书架,看房间内陈立的书架子,应该是翰林院的藏书阁,他那边还是白日,窗棂透过的光束打在他的脸上,别样的温情。
他那冷峻的薄唇,弧度优美的眼帘,倔强的黑眸,配着他身上那身玄底金纹的宽袍,长身玉立,贵气天成。他似乎察觉了甚么,眉尖微蹙,眸光如电冷冷转身,吓了小琶从床上滚了下来。
只听一阵门扇的关合声,小琶捂住腰眼呲牙咧嘴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刚要爬上床,身后遽然响起一声厉喝,“放肆!”
小琶心虚乱转,过了一会儿摸了摸后脑勺,自言自语道,“他又看不到我,我害怕甚么?”
啪!好似重物推翻的声音,小琶倏然一惊,立马回身望去,画面里出现了一个英气逼人的男人,笑得邪肆放荡,一把搂住陈昔,将他压上书柜之上,面目凶恶,“听说你昨夜宠幸了一个侍婢,老子允许你碰女人了麽?如今你已是通晓人事,看来也用不着老子再来教导你。”
说着,便欲下嘴,陈昔猛地揪起对方的衣领,狠狠一推,肃穆着脸,“皇甫,你要记着,你是臣,我是君,以下犯上是死罪。”
皇甫双眸燃火,猛扑上去,仿佛一只失心疯的野兽,陈昔毫无武功被他如此纠缠终是不敌,书柜在两人的搏斗中翻倒在地,一摊狼藉。
陈昔怒不可遏,一改原先的抵御,揍了他一拳,“给本宫醒醒,知道自己在做甚么?”
皇甫被揍得鼻血涕流,俊脸瞬间阴沉,狠狠一楷血水,森然道,“若非有我皇甫一族的支持,你能安稳太子之位?若非那次酒池林相遇,老子被你迷得晕头转向,江王能那么快倒台?可你这个狠心人先是为了那个乡下丫头魂牵梦绕,之后又与冷寒烟纠缠不清,你不愿娶她,但皇命难违,老子也忍了,可你居然又去碰其它的女人,你将满腔柔情给了别人,未留丝毫于我。老子做了冤大头,到头来甚么都得不到,你的心,包括你的人。”
这厢里的小琶听了之后,抖着身子心惊胆战地听着他犹如深闺怨妇般的怨怪,这皇甫生得倒是英姿勃发,怎么比女人还要矫情?
很明显雄性气息旺盛的陈昔对于他这一腔爱意,亦是脸色难堪,凉飕飕地道,“你若再敢犯上,别怪本宫不念情面。”
他是预备唤贴身护卫了,皇甫的脸色遽然一变,阴翳可怕,却是收回了方才的张牙舞爪,只是临走之前,负气地摔上了门扇。
怎么看都有丝落败的狼狈,小琶幸灾乐祸地窃笑。
画面中,那个玄袍公子,扯好松散的衣襟,严谨的态度甚为诱人,看得小蝎子心痒难耐,想到这样一个禁欲威严的男人在床笫间绽放的火热激情,天壤之别令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一解相思。
囫囵睡了一夜,感觉做了一场充满桃色的春梦,小琶醒来的时候,发现床榻边定定观察着自己的紫月,吓得差点滚下了床,她定了好一会儿神,才有气无力地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跑桌案上,喝了一杯冷茶。
她吁了一口气,扭头对着依旧挨着自己床榻边的女鬼,不满地嚷嚷,“下次不许在我睡着的时候出现。”纵使她已是无心之妖,可乍然一吓也叫她神魂一颤。
紫月飘来飘去,依旧面无表情,不过从她的动作来看,好像在对自己撒娇,一个面瘫对自己撒娇那是怎样的情景,而且此面瘫是只鬼。
咻地一声,紫月蹭到了她的身边,穿着粉色的衣裳甚为可爱,小家伙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内里水汪汪的的一片,不似空洞黑白的画布,小琶隐隐可以感知到她的兴奋与欢乐。
小琶摸了摸她的脸颊,发现她居然比自己暖,没天理了!她好歹是只妖好伐。
这日子便如此过了三日,小琶逛遍了所以的苑子,迂回婉转的迥廊水榭,僻静幽深的亭台假山楼阁,俨然是一副鬼界的江南园林。可除了漫天飞舞的蝴蝶,居然连个鬼影子都找不到,遑论人气了。
美则美矣,却是少了人间的俗气与烟火香。小琶蹲在幽静的牡丹苑里,抬眼望处都是琳琅满目的花卉树木,却只是无聊得想打滚,她灵光一闪,捏指变成一排丝竹班子,数十个乐师,手持乐器,呼呼啦啦地吹奏了半晌恁是兴不起半点波澜,她嘴里叼着一根鲜嫩的草,枕着双臂,望着金色的天际,悠然吟唱,“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误了青春。赏心乐事共谁论?花下**,月下**。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远隔着宫墙,传来朦胧的玉箫声。
低低昂昂,痴情缠绵,恰似一个翩然公子持着玉萧从树梢之后步步行来,遗落了千年的爱恋仿佛今日才故梦重回,那清丽绝俗,迷幻迭生的绝妙佳音,犹如一枕梁梦,还未及沉湎品味,便已悄然生退。
令人生出些许怅惘,小琶意兴阑珊地收回了法术,对面的丝竹班子旋即消失,继而她咀嚼着口中的青草,气闷地嘟哝道,“你怎地才出来,我都懒得长虫子了。”
一抹青色的软烟罗飘在她的眼风处,今日的秋容又换上原先的青衫,不同的是他如今在外罩了一件罩衫,行动时衣袂飘渺,虚怀如谷,小琶傻了眼,刹那间似以为朝自己走来的一位仙人。
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木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小琶心中默默念叨着秋容二字,这才发现这名字与他甚为贴切。
“今日带你去一个地方,取一件称手的兵器。”秋容将手中的玉箫收入袖中,神情略微有丝憔悴,却依旧笑语晏晏。
小琶掸了掸衣裙上的草屑,随意地捋着凌乱的发丝,这些日子她疏于打量她那满头青丝整日里披头散发,游荡来去,像只小喜鹊般咋咋呼呼。
一阵淡淡的青草味钻入鼻尖,小蝎子用心地深嗅,静下心来体会,让人产生一种安定的情绪,仿若阳光与青草糅杂的气息,含着一丝故乡的味道。
“我从未替女子挽过发,这是第一次。”身后之人动作生涩,却又带着讨好的味道,令人瞬间忘记他的笨拙,只记得那修长温热的手指滑过她的头皮,带起得酥酥麻麻,无意扯痛了她的发根,还会顿下手,待没有听到小琶的抱怨这才继续下去。
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替她打理头发,而且整个过程亦是跌跌撞撞,可还是将她乱蓬蓬的头发梳成了一个圆髻子,小琶好奇地摸着头顶上的发髻,狐疑地斜睨他,“嗳——你用甚么东西别着我的头发?”
秋容眼睫微颤,微微低眸望着她的发心,随意地勾着唇角,转身转出山石树梢掩映中的拱门,那抹闲逸的身影眨眼功夫便消失在水榭的拐角处。
其实他可以催动法力,不需要亲自动手,好奇的小琶跑到河水边,临水照了照发髻,愕然了片刻,缩回了脖子,有些犯恁,发髻算不上好看,倒是那朵夜樱花十分别具心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