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颜歌半倚在榻前。在马车的摇摇晃晃中。不知不觉打起了盹來。
    鼻子一痒。一个喷嚏打了出來。这才发现某人正皱眉望着她。那如玉剔透的容颜被染上了点点晶莹。
    这玩意当然不是落下的雨滴。而是。她无意间喷洒上的口水。
    略显尴尬。沐颜歌将头一歪。眨了眨眼。“是不是觉得我很美。让你看呆了。”
    容墨冷哼一声。重新闭上眼睛。
    沐颜歌一阵低笑。这人素有洁癖。眼下竟沒有立即将她的口水抹去。这是不是说明……她还沒彻底遭到嫌弃。
    显然。她被这个细节鼓舞到了。大胆地倾身将屁股往那人的榻上挪了挪。占住一块位置。在他身侧躺了下來。将整个人贴了上去。
    “你找死么。”容墨身形一僵。扭头瞥了一眼将整个身子都腻在自己身上的女人。面色含怒道。
    沐颜歌杏眸睁了睁。幽幽地道:“占个地儿躺一会。不要这么小气。”
    软软的音。带着一丝乞求的小眼神。沐颜歌发现自己已经无耻到了面不红心不跳的境地。
    那人以一种像是在看怪物的眼神将她瞅了一会。重新背过身去。不动不响。
    沐颜歌倒不气馁。伸手环抱住容墨的腰身。敏感的察觉到他身子有了一丝细微的颤动。
    心思一动。她忽然将手探进他的衣袍内。刚触到那人温温凉凉的肌肤。突然被他一推。整个人毫无防备地跌落于地。
    “你再动手动脚。就给朕滚到马背上坐着。”容墨冷冷睨了她一眼。警告道。
    沐颜歌垂下眼帘。遮住微暗的眸光。吸了吸鼻子:“我不过是想替你暖暖身子。”
    嘴里如此说來。心下却是一阵不满的嘀咕。又不是沒摸过。从前都寸缕未遮的俩俩相对了。这会还装着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给谁看。
    这做了皇帝的人果然矫情。哼。装模作样。她要知难而退就不是沐颜歌了。
    那人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索性起身。重新回案桌前批起了折子。俨然就当车内沒她这个人的存在。
    沐颜歌就这样坐在地上。死死地瞪着容墨。委屈、恼恨、不甘各种情绪一股脑全都交织在脸上。不吭声。亦不起身。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车外响起一阵轻蹄。
    “皇上。是云王爷出城來了。”那声音刚落。车帘便轻掀而起。卫子陵蹄声踏至。勒马持缰。
    容墨将手中批阅完的一堆奏折递了出去。面色一如既往的清淡。对着卫子陵摆摆手。“你赶紧拿去办了吧。”
    卫子陵顺着挑开的帘幕向车内扫了一眼。见沐颜歌竟是坐在地上。神色微有一变。眸中闪过一抹复杂。但很快便移开视线。接过奏折。颔首沉声。“好。子陵这就回京。”
    话落。双腿一夹马腹。身下坐骑卷起飞尘。转瞬便消失在前方。
    沐颜歌看着帘幕被卷起的风微微晃荡了几下,
    帘起。帘落。不过须臾之间。
    从前的云世子。现在的云王爷。每个人都在变。谁又能真正回到从前。她沒能去迎上卫子陵的目光。不是别扭什么。而是不愿让旁人看到她的固执和狼狈。或许。容墨爱的只是从前的自己。若是自己变得低到了尘埃里。他还会如若珍宝么。
    自嘲一笑。怨恼忽然就退了。沐颜歌背转身子。闭上眼睛。沉默以对。
    容墨将目光停驻在那女子细削的肩头上。忽如其來的僵硬让他神色凝了凝。半晌。起身上前。别开眼睛。淡淡开口道:“在地上坐了这么久。腿不酸么。”
    沐颜歌像是赌气般仍是坐在地上一动不动。闷闷地摆弄着自己的手。
    那手腕间的一片淤红闯入容墨的眼。让他的眸中刹时涌上一抹沉寂和黯然。“朕让你起來。”
    像是勒令。又像是请求。语气不明。
    沐颜歌忽然扬脸。瞪着那人。伸出一只手:“沒力气。起不來。”
    那声音溢着几分委屈。还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容墨冷着脸色看着她。站着不动。
    沐颜歌的脸上烁着几分倔强。坚持道:“你不过來牵我。那我这辈子就坐在这里了。”
    容墨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眸光温凉。半响不语。转身之际。冷冷道:“那朕就给你一辈子坐在这里的权利。”
    那人转身的背影让沐颜歌的脸瞬时垮了下來。情绪近乎失控道:“容墨。你别太过分了。我……”
    她话音未落。那人忽然伸手将她拽进了怀里。
    沐颜歌一怔。看着容墨。刚要开口。他忽然低头吻了下來。
    清凉温软的触感和如玉如兰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沐颜歌身子一颤。心跳在刹那间似乎停止了跳动。
    两人以前有过无数次的唇齿接触。但如此虚无缥缈。直抵心间的冰凉还是头一回。
    她不止心间颤了颤。连神智都在这么一瞬刹那飘飞。
    “你就这么点能耐。”容墨忽然撤离沐颜歌的唇瓣。嗤之一笑。温凉的气息倾吐在她的脸上。“徉装失忆戏耍朕的本事呢。”
    沐颜歌瞬时回神。对上那人一双雾霭退尽。似讥还诮的眸子。心不由猛地一缩。面色半红半白。“我有骗你么。是你……”
    容墨眸眼微眯。声音低润。“是我什么。是我天真太傻。入戏太深。嗯。”
    见她哑口。那人忽然放开她。沐颜歌一个沒留神。身子又重新绵软软地跌坐于地。这从云端坠入谷底不过是用了一晃眼的工夫。
    容墨重新在案前落坐。眸光扫着车外一晃而过的风景。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沐颜歌内心恼怒交加。却还得强忍着不咆哮发作。
    这男人该是有多小心眼。看來是她高估了自己眼下的处境。说好听点。他们现在是夫妻重聚。破镜重圆。说难听点。她其实就是一个被他逮回的高级俘虏。想要“优待”。是她做梦。可她该死的想要重温被他捧在手心的感觉怎么办。沐颜歌忽然发现。这人哪就是该死的贱。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了就沒脸地死乞白赖去求着……
    “我要下车。”沐颜歌偏头看着某人。拿出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坚韧。
    容墨仿似沒听见她的嚷嚷。靠着车壁闭目养神。
    “我要下车。”车身震了震。那声音让外面的一干将士均是愣了愣。这女子莫非是不要命了。居然在天子面前敢如此大呼小叫。
    “夜行。将这女人给扔到车外去。”容墨头也未抬。沉声吩咐道。
    帘幕上一道人影晃了几下。终是再无声响。
    沐颜歌抬眸望了一眼稳稳无动的帘影。又偷瞄一眼再无反应的某人。小脸瞬即垮了下來。
    这自讨沒趣的事以后还是少做。如此想來。她索性起身拍拍屁股。大大咧咧地往软榻上一躺。干嘛跟自己较劲。先美美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再耗吧。
    翌日午时。队伍进了北翼京城。
    “恭迎皇上回宫。”宫阙门口。马车停下。外头是整齐恭敛的跪拜声。
    “都起身吧。”容墨下了车。朝跪伏于地的宫人摆了摆手。
    沒有前呼后拥。沒山呼万岁。但场面整齐肃穆。人人屏息。并不妨碍那人身上透着的令人高仰的尊崇。风华清峻。雍容无匹。
    车帘挑开。沐颜歌的目光与容墨在半空不期而遇。四目相对。两人虽然距离得不是太远。但各自眸中的神色却是复杂模糊得让彼此都看不清。
    青书看到沐颜歌并沒有惊讶。而是垂眸小心翼翼试探道:“皇上。这里面……”
    顿了顿。他看了沐颜歌一眼。似乎想着怎么称呼。措辞了半响道:“皇后娘娘……”
    “是沐城主。”沐颜歌看着青书。面色沉静地纠正道。
    青书身子一颤。垂首不敢再言语。
    容墨恍若未闻。收回视线。对着青书吩咐。“将她安置在凤章宫。沒有朕的旨令。任何人等不许去凤章宫打扰。”话落。又沉声补充道:“小公主也不行。”
    “是。”青书立即应声。
    “你是自己回寝殿。还是朕送你。”容墨看向沐颜歌。眸光沉静而温凉。
    沐颜歌盯着他看了半晌。那人如一汪碧潭的眸子里。除了无波无澜的凉意。再无其它。
    她低垂下眉眼。淡淡道:“随你……”
    她话音未落。那人便霍然抬步向帝辇走去。
    沐颜歌本是低垂的头抬了起來。怔怔看着那人清绝的背影上了辇架。一路迤逦而去。
    他如今是坐拥江山的九五至尊。手握身杀予夺大权。睥睨天下。俯瞰众生。她还指望他一如从前那样对自己低声下气么。是她自己选择回到他身边的。所以再苦再涩也要咽着。
    半响。沐颜歌淡淡一笑。孤身一人向宫门走去。
    一众宫女太监齐齐将脸压得低低的。面色惶惑。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他们沒有料到消失数日的皇上带回了传说中的皇后娘娘。更沒料到皇上会一声不吭地将娘娘扔下就走了。
    莫非这女子真的不是皇后娘娘。而只是容貌与她极为相似的另一女子。否则皇上怎会对她如此冷淡呢。
    沐颜歌有意忽略这些宫人复杂不一的目光。一个人静静地走着……
    沒有宫人上前为她引路。不知是忘了反应。还是沒得到皇帝的指令而不敢这么做。
    委屈么。怨他么。好像都沒有……自打发现这人已在自己心里生根发芽开出一朵花儿后。许多东西也就烟消云散开了。
    “有你这么蠢的女人么。”就在这时。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忽然响起。似乎带着隐隐的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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