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万年前。
飞泥客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几万年来最重要的一次机会就这样白白错过了。
他是天庭的一员,职位是天庭编外劳务派遣搬砖工,工作地点是南天门。他的本名是“菲尼;阿利吉耶里玉;正平;克斯”,正式的称呼应该是“菲尼克斯”,然而作为一个搬砖工,大家觉得他不应该是这么文艺的名字,于是顺嘴叫成了“飞泥客”,意为“和飞溅的水泥打交道的男子”。
不知不觉中他已在这里搬砖好几万年。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他曾立志考出天庭二级建筑师证书,但考了二百年依然失败,于是只能继续搬砖。而且,最近几年因为承诺人间许愿过多,难以兑现,天庭出现严重资金回笼困难,缺少了资金注入的天庭地产业一片不景气,蟠桃园扩建项目搁浅,大量岗位取消,现下,这个梦想看起来更难实现了。
醒来,他会一如继往的看着天。
现在的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粗布衣服,前面挂着个铜镜,样子有点像刚刚在天宫二号厅放的大话西游里的至尊宝。他现在是躺着的状态,双手托着头慵懒的看着上空。
天上,翼龙们成双成对的飞起,不时的向地上懒散的穷奇兽发出敖敖的鸣叫声。天蒙蒙亮,黑夜正欲隐去,破晓的晨光慢慢唤醒睡着的生灵。灰蓝色的穹隆从头顶开始,逐渐的便淡了下来,变作了淡淡青烟,在天边与地平线接壤着。
世界或许很美,也或许很丑。就像有个幻影无声无息地爬过趁他熟睡时留下了种子,在脑海中萦绕不去在无数浮躁的梦中茕茕独行,数以万记的人往来穿梭,有的在说着无聊的话语,有的在漫不经心的听着别人述说,有的在写着那些从不会被传唱的歌。但不论如何,这一切好像都和他没有什么关系,他没有能力去决定什么,世界就这样飘渺似的嘲弄着他。
“神仙?妖怪?”一个白衣女子幽幽的走了来,手里牵着一头驴面龙。从她敞开的衣领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段光洁白皙的颈子,纤细的腰,优美的脚踝上绑着五颜六色的脚带。指甲涂成淡淡的紫色,前面的头发斜斜的剪短了,神秘优雅之中透出些可爱的俏皮。
“拜托。”飞泥客摊着双手说道:“不要每次见了我都跟我说这段台词好不好,这段戏咱们在水晶宫里看了九千多次了,你说的我都快吐了。”
这女子是新来的一个伙伴。说是伙伴,但也算不得什么伙伴,她只是会每天中午来这里,喝两杯水,吃一碗饭,看看西下的太阳,然后牵着驴面龙离开。这段台词是她每次见他都会说的,五百多次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感到了厌倦。
坦言说,这个女子长的还是相当不错的,性格也好,没事的时侯就喜欢做天庭瑜珈和在快乐小屋喝天庭咖啡。飞泥客并不反感她,但他也绝不会喜欢她,因为另外一个人已经牢牢占据了他的内心---那是五万年前的一个人。
“是吗?”女子用手指点了点嘴唇说道:“好吧。那就带你去看点新东西好了。”
一处山坡,白衣女子坐了下来。双足悠悠的在台边荡着,她望着天边的雪山,指着,对飞泥客说:“你看到雪山上的那朵雪莲了吗?”
飞泥客说:“肯定看不到。这么远呢。”
白衣女子说:“那雪莲每五万年都会开两次,第二次在第一次的五十年后。雪莲的下面有一朵黑莲,它每万年也会开两次,比雪莲开的早。但只要雪莲一开,它的阳光就全部被挡住了,它就会枯萎……”
这时,白衣女子转向了飞泥客说:“你说这黑莲花,会不会恨雪莲啊?”
飞泥客说:“肯定会啊!你想啊,人家五万年就开这么两次,雪莲一开,啪,人家就完了。能不恨她么!肯定恨死了!”白衣女子听了,忽地哭了起来,道:“可是雪莲也不想这样啊。只是生在了那里,有什么办法?”
飞泥客见她哭,大惊,然而又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在他的印象中,她是个十足的乐天派,好像世间没有任何事可以抹去她脸上的那抹笑容。他一时间有些慌神,觉的是自己说错了话,忙说:“我错了我错了。不会恨的,怎么会恨呢?雪莲长在那里之所以会挡住黑莲,纯属角度问题,这是不以人们主观意志为转移的。所以黑莲不会恨她。”
白衣女子停了哭泣:“真的吗?”飞泥客举起右手来:“真的。我向玉皇大帝保证。”
女子走了,飞泥客又回到洞府。
他平平的躺下来,望着空荡荡的洞顶。洞顶里有个小洞,小洞里面还有个小洞。
这时,见习天相星走了进来。
见习天相星穿着一件蓝格子大裤衩,脚穿人字拖,刷着牙入内。入内后,对飞泥客说:“烯傜烖灻,靸蘎鞵,胅囝娭毑烩!”
飞泥客躺着没动:“你能不能先把牙刷完,然后用人话和我交流?”
见习天相星努力刷了几下,喝了口水,吐了:“我是说,你又在思考几个洞之间的关系么?”“关你屁事。”飞泥客说。
见习天相星坐了下来,说:“唉,这洞与洞之间的关系其实就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同时又是有我没你,有你没我。曾经相爱的人为什么会转眼间便形同陌路,曾经的死党为什么又会转眼间不共戴天,恋人,朋友,仇人,宿敌……这些之间又有着怎样的关系呢……”
“靠!”飞泥客说:“老大,你只是个见习的,不要学人家正牌的那样忧国忧民做学问好不好?”
“我这不是正准备宫务员考试的么,听说这次是天府亲自出题,靠,这老爷子号称金牌杀手啊,手下死的见习生没有数千也有数百。”见习天相星叹了口气,又说:“对了,你的梦中情人雪儿有消息了。”
“什么消息?!”飞泥客腾的一声坐了起来。“不要这么激动好不好!”见习天相星道。“快说快说!”飞泥客抓着他肩膀问。
见习天相星道:“我从紫薇宫机密公文处那里得来的消息,据说自从五万年前她死了以后,就再没临过世。|而就在今年,她回来了。”
“回来了,在哪儿!”“就是那个每天来找你的白衣mm啊。”“是她?!怎么可能!”飞泥客惊呼着站了起来。
五万年来,他每天想着那个梦中的身影,对其他一切视而不见。白衣女子来到这里已经好几个月了,难道……难道说她无法说出自己的秘密,这几百天以来,她一直在等待他能发现,然而他一直置若罔闻没有发现?
五万年的等待,换来的是一次被忽略的擦肩而过,命运不是没有给你珍惜的机会,而是机会来了你却茫然不知。
“人,总是容易忽略身边东西的。人们总是在寻找,寻找,再寻找,但殊不知,他最想要的东西其实就在身边,其实……我靠你去哪儿?”
“没空听你扯淡。我去找她。”飞泥客往外跑着。他简直不能容忍自己,又怀着希望,希望还有补回的可能。他要对她说他有多想她。“没用了。”见习天相星道:“她已经走了。”“走了,去哪儿?”飞泥客停了下来。“去下一站。”“下一站是哪儿?”
见习天相星目光一凛:“自然是五万年后。”“我去找她!”飞泥客又要往外跑。“回来!”见习天相星又叫住了他。“你就这么去找他?”“不然怎么找?”
“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见习天相星道:“你这么废才,找到了,能保护她吗?就好像上次,蚩尤族的大军兵临城下,指名要他,你不是早撒丫子跑了吗?最后还是风后解决的问题。”
“我那不是不知道她是雪儿么?”
“知道了又怎么样?你能保护她吗?”见习天相星神色突然郑重了:“万千世界,林林总总,表面的平和之下,到处是危险和不安。照顾和保护一个人谈何容易?你能做到吗?说起来,这五万年来,你有想过自己真正想要什么吗?”
他这一郑重,飞泥客也被触动了心事。他坐了下来,手捂着头,陷入了思考。
好一会儿之后,他说:“我准备好了!”他长出一口气,认真的看着见习天相星,郑重的说:“我已经想好我要的是什么了。帮帮我,我会全力去做到。我自己的梦,跪着也要做完!”
见习天相星也被他的样子震撼了。这分明是一张充满了激情、热血、梦想与斗志的脸。见习天相星被深深的感动了,他满含热泪的说:
“妞,先跪个给爷看看……”
“滚蛋!”
“既然这样,好吧,我会帮你的……”见习天相星翻着一本考试用的参考书,翻了好一会儿,指着上面的一行说:“有了!……放下一切,才能获得一切。”
“说人话!”
“人话就是……”见习天相星拿着牙刷的手一划,白光一闪……
五万年后。
飞泥客悠悠醒转。头有些痛,他仔细的想着自己是谁。
在他的脑中,一幕幕往事如梦境般的划过,时光似乎是在倒转,而后又有很多很多,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不断的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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