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阁主听完禀报之后,似是意外的看了一眼这个自己顺手捡回来的小丫头,不动声色道:“这两首诗我听着也耳生,不知是哪位高人所作?”
红月自给自足的从桌上拿了茶壶茶杯,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学着坐在正位上的人样子也浅抿了一口,啧啧了两下才回道:“既是高人又何在乎名分?名字不过是一个人的代号而已,叫什么都无所谓,既是无所谓那便叫什么都可以了。你既说他是高人,那便叫他高人罢。”
难道要告诉他们,这两首诗分别是李白和李商隐所作?那他们紧接着问李白和李商隐是谁,她是不是还要告诉他们,这两个人来自异世,跟他们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
既然是扯不清的事情,不如一早就扯断。
年轻阁主目光里的玩味一点点退去,就连在旁侍奉的春喜也听得目瞪口呆。先不提这来历不明的女孩对阁主说话竟然如此放肆没有尊卑,单说这样年纪的小孩会说出如此大彻大悟又带着些禅理的话吗?
“好,就如你所说。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位高人,又怎么知道高人的这两首佳作呢?”年轻阁主毕竟是见过市面的,遇到再稀奇再不合理的事情也能临危不乱,只问重点。何况早在初见时,他便已经知晓这丫头是个奇人,不然也不会心血来潮的带回阁里。
“自是山中偶遇,有缘得知。”红月答的随意,也答的模糊。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用大人的口气说话,突然让她装同龄的小孩,她也绝对装不出,或者说是不愿装。既然他们都将她视为妖怪,那妖怪不管做出什么样的事、说出什么样的话都情有可原了。
红月的不厌其烦很明显的表现在脸上,年轻阁主又怎会不识趣?他向来不喜强人所难,又怎会与一个七岁的小丫头计较。“你既这样说,我便这样信。今日我还有事务缠身,不便久留。明日辰时我会来接你,带你到阁中各处转转。我既带你回来,就没有想过放你回去,你最好早点改正心态,尽快适应这里的生活。”
言罢,年轻阁主不容有异的起身离去,伴着春喜“恭送阁主”的声音渐渐走远。
等红月反应过来想要追上去的时候,哪里还有可寻的踪影。
她就被这么三言两语的剥夺了终生自由?
红月站在门外的台阶上,回头看了一眼宫殿般的住所,又举目四望了一圈遍布了假山池塘杨柳的庭院,心中升起一缕怪异的感想。
前五年,她虽然生活的简陋,但是有美人母亲和周嬷的关爱,过的甚是幸福。后两年,她颠沛流离,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苟且偷生留下一条性命,每一天过的都心惊胆战。如今,她站在风景如画的庭院里,背对富丽堂皇的住所,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没有欣喜,没有不安,没有厌恶,也没有不适。虽然是被强迫的留下,在得知的瞬间还有一丝不甘,但静下心来心中却空无一物。
她本生性淡泊,自是随遇而安。
可是她这种不争不抢的性格,真的能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下生存吗?关于“虹之阁”她了解不多,只知道这是一个有很多厉害人聚集的地方。有这么多厉害的人,真的能容下小小的她吗?
——尤其是这双眼睛。
红月下意识的摸上自己的眼眶,心中苦涩。
有多少人能够接受这双眼睛?即便阁主认同了,下面的人呢?悠悠众口,难保不会有人想要抹去她的存在。毕竟她的眼睛时刻都带着两个字——不详。
正值夏至未至,太阳虽大却不灼热,小风拂过还带着一丝清凉。
红月长发披散,身着一席纱裙,眼神飘忽,像是要随时消散在风里。
二丫鬟夏荷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拿出一件斗篷披上红月单薄小巧的肩头,轻声道:“红月小姐,夏荷代春喜为之前的无礼向您赔不是了。夏荷和春喜承认一直以来都对红月小姐有所偏见,但红月小姐既是如此坦诚的对夏荷等人,夏荷也便不藏着掖着了。世人总是会先被双眼之见占了主导,又因人道常理狭隘了思想。红月小姐不过是与常人长的有些不同,平白就要受到不公等的对待,这其实都源自于世人对自己不知道的事物本能的排斥。红月小姐资质聪慧,不过稚龄却已通晓大智大慧,令夏荷好生佩服。既红月小姐生来与人不同,那自当有过人之处,春喜今日也算是领教了。只希望红月小姐大人有大量,不跟我们这些俗人见识,准许我们今后侍奉左右。”
红月有些惊讶的回头看这个平日里不怎么常见的二丫鬟,没想到“虹之阁”随随便便的一个小丫鬟就有这么丰富的见解。
红月不知的是,凡是进“虹之阁”的人,不论大不论男女,不论尊卑,都会接受严格的教育。从诗词歌赋到武功造诣,到行为举止,都有专人指导。只因各人悟性不同,所以略有差异。
“夏荷姐姐这样说,倒是折煞了红月。红月既为人,就免不了俗,不然也不会莽撞的说出那些似是而非的话。红月只盼春喜姐姐能原谅红月的不知轻重,将红月真心当自己人相待。”要想收服人心,就先得学会低头。红月从美人母亲那里学过,也从前世吸取过教训,所以此时做来也算如鱼得水。
夏荷抬起眼睑,与回过头来的红月相视一笑,心中已有了计较,“好,那我们就不计前嫌,重新开始认识彼此。如何?”
“那自然是好的,只是不知春喜姐姐意下如何……”
“你们都已商量好了,何须再来问我?”春喜从屋子里走出来,没有表情的看了一眼红月又看了一眼夏荷。
红月怔仲,一时摸不清这大丫鬟到底如何作想。
夏荷也似有些困惑,上前抓住春喜的手,低声斥道:“春喜,你怎可这种态度?阁主既然吩咐我们以后跟着红月小姐,那便是我们的福分,你可不要做出些失格的事情。”
春喜甩开夏荷的手,突然走到红月面前,一把将她抱起,举过头顶。
红月一声惊叫,夏荷也被吓得跟着惊呼,却见春喜笑成了一朵花,抱着红月一边转圈一边笑道:“有此仙人小主,春喜怎能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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