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昕霖领着张翔玲走了,房里只剩朱宓一人,于是瘫倒在茶几旁的靠椅上。“安慰一个傻丫头,比责骂一个傻丫头——更累……是真累……”疲累地仰着头,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很快便进来了两位美貌女婢,行完礼之后,便开始清理地上的茶水及碎了的茶杯……
朱宓准备去衣橱间换衣时,手上捧着一条毛巾之何昕霖,再次折返……
“张翔玲的情况,怎么样了?”
“回贤妃娘娘的话,已镇定多了……她一直哭着讲,要服侍您一辈子!”
甄宓不禁揉了揉额头:“张翔玲的家世原本非常好,而今入了宫,唉……却成了别人嘴里卑微的‘宫婢’……”
何昕霖苦笑着递出毛巾:“贤妃娘娘,您在后宫的人缘,与日俱增呢!但您似乎很累!”
戴着“名门闺秀”假面具的朱宓,唉声叹气:“累!的确很累……”再次重重叹了一口气,接过毛巾,心里暗暗道:“多么精致的刺绣,这条毛巾的价钱,足够我们家三口,生活一个月了——餐餐吃白米饭……在宫中,竟当抹布……”嘴里喃喃道:“时至今日,我仍未敢相信,我竟成了贤妃。我没有张翔玲教养好,家境也不如她富裕,我只是滥竽充数罢了。”
得康太师私下授意,当上了朱宓寝宫侍女官之何昕霖,乃后宫当中,唯一了解朱宓秉性跟底细之人。“贤妃娘娘,此言差矣!论家世血统,张翔玲望尘莫及。朱家千金——您,乃全国之唯一。名门中的名门,贵族中的贵族。勿论家世、血统、教养、学问等各方面,身为朱家直系的您,有资格成为天罗国最完美之皇妃,身为后宫女官,奴婢保证让您如愿以偿!”
朱宓摇头叹气:“我早年家道中落,又不善处世,家教方面虽严格,但说来说去,是为了贴补家用……呵呵……‘朱’姓,乃天下唯一的一家之姓,也是我国九大姓氏之外的第十大姓,然而,让我们家,糟蹋成了天下数一数二的落魄之姓。康太师告诉我,‘朱’姓乃天下最至高无上之荣耀,可却让我们家给亵渎了……”
何昕霖对甄宓扎实又成熟之演技,大为赞赏:“完全——表现出了一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之千金形象……走路的神韵,回眸低首的妩媚,尽显大家闺秀之风范……”
朱宓自我嘲讽:“我便是纤纤玉笋,从未拿过比针还重之物的名门闺秀、贵族千金矣!”
何昕霖对她可圈可点之表演,很是欣赏:“记得令尊,是国家图书馆的总主管,官位虽高虽大,但难以干预国政,身旁更没企图利用贤妃之权势,在外耀武扬威的亲戚。贤妃娘娘尽管自由而为,不仅不但不会影响国政,更不须介意周遭想法。您乃皇上——最理想之皇妃!”
朱宓扁着嘴巴道:“康太师,对我讲过类似的话!”脑子里回忆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康太师之表情。“朱宓啊,真的啊……我们天罗国之未来,真的真的只能靠你了呐!老夫从你父亲嘴里听闻你的故事之后,便认定了你。之后又调查了全京城的人,确定你便是最佳选择!只有名门闺秀的身份、貙貚神宫女祭司的地位还不够!还须熟悉市井生活、腹有高深的学问跟教养,更要具备行动能力,且一心一意为皇上着想!”嘴泛笑意:“康太师把我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我当时若再不答应,太师大人很有可能因遭我拒绝,而咬舌自尽……”
何昕霖同样笑了,只是笑得有点波诡云谲。又陪朱宓聊了半天,方才起身,告辞离去……
朱宓独自思考着:“有工作期限,又有报酬、又包衣食住行,工作内容,只是指导、矫正皇上的行为偏差而已……最重要的是,工作条件又不差——只当接了一份……内容有点奇怪的……长期副业吧!”拼命地自我解释后,再次回归理性:“答应了,便该尽力去做。皇上的私生活,不便干涉,因为我自己都没参悟出,怎样解决皇上的侍寝问题……皇上对我虽客客气气的,但我总找不出理由去靠近他……没办法靠近他,便没办法让皇上再次亲政……”
她哪里晓得,幻日二世惧于她“貙貚神宫女祭司”之身份,压根未敢碰她……“让皇上亲政——是我入宫的任务!可……我该怎么做呢?入宫已七日了,皇上……至今没有主动前来探望我……谭玲也音讯全无了……”托着玉颊,轻轻叹息:“七天了!一次可以,二次可以,三次呢?天天跑去找皇上,他肯定会厌烦……该死的好奇心,诱惑我接下这离谱的业务!”
……
此时,宫中某房间里,康太师冲两位同僚伸出右手五指、又左手中、食二指。“七天了!”
帝国三公之一的杨太傅,板着冷脸问:“皇上,仍没前去探视朱宓——贤妃娘娘?”
帝国三公之一的柳太保嗤之以鼻道:“两人若没法相处沟通,往下,便没戏可唱了……”
慈眉善目的康太师,表情很困扰道:“嗯……是啊……没错啊……”
帝国三公,此时虽担任名誉职务,不再深涉国政,但先王之时,均是叱吒风云之重臣啊!
即便若此,当今皇上,每次做出重大决策之前,往往先找精明能干的他们商议。
久而久之,当朝首相苍玄跟首尉苍灵在处理政事、做出抉择时,也往往先同帝国三公私下交流,使其影响力,迄今为止,仍相当深远。堪称重臣中之重臣,朝廷百官之实际领导者。
康太师取来纸笔道:“即便拆了咱们三把老骨头,也得想方设法,解决此事!”此话令杨太傅、柳太保紧皱眉头。拆掉老骨头之言——蛮刺耳的。“总之,先让他们有融洽相处之机。”
杨太傅微微点首:“言之有理,咱们便给他们安排一场宿命邂逅吧!往后之事,便只能拜托贤妃娘娘了。可……仅是找出浪荡放纵的昏君,贤妃娘娘便得费上不少心力啊……”
柳太保点头赞同:“昏君未能期待……贤妃娘娘一味采取主动,恐适得其反……嗯,宿命邂逅——不错的主意!”随即又蹙起眉头:“命运的安排,天意的释然——宿命邂逅?”
康太师忙不迭地书写着:“怎么安排呢?地点选在何处?”
杨太傅哈哈一笑:“简单!选在快活林,让他们一边逍遥,一边交流……”
柳太保啼笑皆非:“逍遥之前,先喝杯醉魂茶,吃一个催情包子……”
康太师及时制止:“别闹!是宿命邂逅,不是翻云覆雨!皇上不待见贤妃娘娘,怎么安排度蜜月?你们以为搞速配聚会啊!”无奈地摇头道:“你们啊,活了一大把年纪了,竟还不了解年轻人憧憬的浪漫宿命。得有戏剧性才行!得跌宕起伏、曲折离奇才行!”
三名重臣就此展开激烈的讨论一个关于“宿命邂逅”的话题,时间,一直持续了三个多时辰。或许讨论太激烈了,以致宫婢们未敢轻易送茶送果点,避免打搅三位主宰朝廷的重臣决议。于是,完全没人了解,此次讨论的主题,竟是若何帮助贤妃娘娘诱使皇上“就范”。
……
第二天上午,朱宓带着自己做的包子,前往国家图书馆。
甄士道相当疼爱自己的孩子,常常喜孜孜地将朱宓做的包子带去图书馆,有时还会跟同事一起分享。对朱宓的每天到来,他很高兴,尤其是她总是带来他十分喜爱的“包子”……
朱宓仔细观察了图书馆一番,确认里面再无他人之后,便即樱唇上翘,杏眸微瞠。
图书馆虽毗邻内廷,但它属于外廷机构。身为后宫嫔妃——朱宓贤妃,擅自来此,按讲已触犯大忌,但其父——甄士道,位居图书馆馆长之职,可以事前告知她,何时不会遇见官员及相对隐蔽之路线。当然,身为貙貚神宫的女祭司,皇上跟皇后都没意见,其他官员也不想多管闲事。帝国三公是同时打过招呼的,首相苍玄跟首尉苍灵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平时因公务繁忙,每天早上,馆内除了甄士道以外,往往空无一人。因此,与父亲同进早餐、共渡午前时光,已成朱宓这些时日之惯例。但……今天父亲也没见影子。“今天当真是难得啊,没有一个人呢!我爹,又跑去哪了?在某间房里钻研由貙貚帝留下的古籍么?”
面对若此多的好书,她终于理解父亲为何总沉迷书海,忘却尘世俗物。因为她自己也常因为这些古色古香的书籍,暂时把名利忘得一干二净。“总之,先准备一下茶具、再烧一鼎开水,泡一壶清茶吧!”当下拿出茶具、拿出茶叶罐,拿出带有果香的包子……
窗外飘入阵阵通透三魂七魄、灌溉五脏六腑之香气,令其不禁抬颜:“真香!怎么这么香呢?嗯……很有可能,父亲……闻香而去……嘻嘻……”于是,又慢条斯理地把尚未铺好的茶具、茶叶罐、包子,收入造型小巧的竹篮里,然后起身提着竹篮,步出馆室……
……
图书馆外,某间工作房里,蓝燕托着桃颊,眺望庭院景色。“现今可真闲啊,冯佳妮!”
冯佳妮闻言浑身微颤,态度冷漠地翻阅书籍:“总比让我们去保护昏君强!”
明知好友不悦,蓝燕仍旧打趣道:“莫非……传言是真?皇上差点宠幸了你?”
冯佳妮额头浅冒青筋道:“外界皆传有误……我是在康太师要求之下,被调去担任皇上随从的,没见到皇上之前,满心期待,见到之后,满心想吐!”停顿片刻,咽口唾沫,满面怒气道:“我的工作,是保护皇上,哪怕粉身碎骨,在所不辞。但前提是皇上——值得我舍命守护否?当天,他不仅要我侍寝、还要我跟十位宫婢一同侍寝,还要我们跟其他宫仆相欢。”
蓝燕似嗔非嗔道:“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哈哈……讲讲,传言哪里有误?”
冯佳妮清清嗓子道:“救我出狼窝虎穴的,不是昏君临时大发慈悲,而是,貙貚神剑诡异地出现……出现在**房中,剑刃直指昏君!昏君当场吓得昏死过去,那些淫辱了宫婢的宫仆们,皆被貙貚神剑的剑气,削掉了祸害女子的罪孽之物……之后,昏君下了禁口令……”
蓝燕两眼闪闪发亮道:“事实上,我曾亲眼目睹一件事!贤妃娘娘进宫当晚,皇上便领着十多名宠仆,准备前去……同爱贤妃娘娘……结果,宠仆们遭貙貚神宫里射出的金光尽数杀死,皇上被金光打得满地乱滚,鼻青脸肿……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认错,屎尿齐流……”
冯佳妮霎时合上书本:“可惜了,金光,该把昏君杀了呢?很显然,貙貚帝英灵愤怒了!”
蓝燕仰首叹气道:“当晚,我当值,亲眼目睹此情此景,当场吓傻了,身子也吓僵硬了。”
冯佳妮嘻嘻一笑道:“难怪你最近无所事事、得过且过。显然,你招惹了昏君,因为你看到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现在被调来守卫图书馆,总比没有工作又无处可去的谭玲,强上千百倍吧?”心中忽地涌现出一股“兔死狐悲”之凄凉:“谭玲,据传……她原是贤妃娘娘的贴身丫头,对贤妃娘娘又忠心又感恩……可惜,贤妃娘娘……压根不知谭玲现在的处境。”
蓝燕揉揉鼻子道:“冯佳妮,谭玲是怎么得罪皇上的?她是调去貙貚卫当值的噢!”
冯佳妮快步走至她身旁,俯首帖耳道:“昏君企图强……强行宠爱皇后……恰巧谭玲当时去皇后寝宫,传达贤妃娘娘的感谢之意……恰巧撞上了……你想嘛,正常夫妻,哪有丈夫强行……对待妻子的?谭玲当时误认是哪位狗胆包天之恶奴,征得昏君允许,打发走了寝宫内外所有人,偷偷潜入凤帐,意图轻薄皇后……谭玲怒而拔剑,若非昏君回首,谭玲瞧清其容貌,及时收剑……昏君早已身首异处……谣传昏君欲治她弑君之罪,关键之时,她以自己已入职貙貚卫、身受貙貚帝英灵庇佑为借口,称昏君若要斩杀她,请先征得貙貚帝英灵同意!”
蓝燕嘟了嘟嘴:“皇上岂肯就此罢手?估计是忌惮貙貚神剑,未敢伤及谭玲性命!”
冯佳妮若有所思:“对!对!对!昏君,没有开除她的公职,只是下令户部,不给她发薪饷,等于逼着她主动辞职,只要不是貙貚卫的一员了,要捏死她,等于捏死一只蚂蚁……”
蓝燕使劲点头道:“我们现在无所作为,便无所用心了……可谭玲该怎么办?没有薪饷可领的她能支持多久?听闻皇上狠狠训斥了一番甄士道大人,让他把谭玲逐出‘朱’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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