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蓝喜欢清静,有时候,为了躲避水岸的聒噪,她就会跑到这个鱼塘边。
去之前,她会像现在一样,换上白色帆布平底休闲鞋,穿着长及小腿的月白色亚麻布裙子,披着乌黑发亮的长发。拐过一条条车来人往的街巷,踩踏着沿途芒果树下潮湿的荫凉,像一只身心俱疲的鸟,渴望停歇在这被暮色笼罩的鱼塘边,风干那粘住翅膀的汗水。
随处可见的荔枝树,芒果树还有大榕树,被橘红色的晚霞笼罩着,碧绿的树叶着泛着一层迷蒙的红光。天是红的,地是红的,红的如同在流血,让人恍惚觉的,穿越到别一个星球。
第一次看到那种与北国风光截然不同的景色时,蓝蓝错愕的拍拍脑袋,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然而再美的景,有了人为的痕迹,即便再肆意生长,也遮掩不住那道被剪子划破的伤痕。风轻轻一吹,掀开绿色的衣裳,肌理大致都是一样的,没有太过鲜明的特征。
绿的树,红的花,除却周遭不同的陪衬,血色的残阳都在弥留之际,极力释放着所有的光彩。这光彩或艳丽,或淡雅,或气势磅礴,或内敛沉静,即便消弭也风情万种,用那微弱的能量作为对生命垂危的最好祭奠。
生命的陨落总会让蓝蓝不自觉的产生强烈的痛楚与伤感,曾几何时,她不止一次被这样的景致触动了脆弱的神经。望着暮色四合的天空,浓浓的乡愁便会随着血液在全身流淌。
只不过晃了会神,劳累了一整天的太阳,便像头可爱的小鲸鱼一头扎进海里洗澡去了。金色的晚霞一如那经不住海水沁润的眼影,瞬间就花了,淡了。
天色一晚,在鱼塘里捞鱼的小男孩,就哼着好听的童谣一个跟着一个跳下塘坝,穿过菜地中间的小路往回走。
蓝蓝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孤寂瞬间便席卷而来,她坐在鱼塘边双手交错抱住膝盖。鱼塘一百米外的路灯渐次亮了,而这里却是光明无法抵达的彼岸,让人心生畏惧的暗区。
时间过的真快啊!点点星光像月桂树上凋零的细碎花朵,落在黑色灯芯绒天幕上,那股醉人的香气从遥远的宇宙飘来,如一壶陈年老酒,把蓝蓝给灌醉了。
蛐蛐躲在草丛中,啾啾啾的闹个不停,鱼儿支棱着小耳朵,敛声屏气听了一会,灵活的尾翼就停止了摆动。饥饿的老鼠窜上竹架,用它那尖细,锐利的小门牙啃着月牙状的大青瓜。菜地里叽叽的虫鸣,让她恍惚了,突然觉得自己就像,置身于家乡山巅柔软的草甸上。
就在这时,一阵咳嗽声由远及近,蓝蓝沉醉的心硬生生的被唤醒了。她这才发现,有股忽明忽暗的火星子慢慢向鱼塘这边飘了过来。望着那游移的光点,她那毫无警惕的心像刺猬顿时缩成一团。
光点体形虽小,可颜色鲜亮,完全有别于树林里古墓中燃烧的蓝色火焰,那带着一股阴森之气的鬼火在不分白昼黑夜的城市里是很难存在的。
她用理性的思维安慰自己不要害怕,因为在惊悚片中,还没有一个鬼,会在出现的时候,像人一样大声咳嗽。光点越来越近,在离鱼塘十多米的地方,她看见了一个黑霍霍的人影,并听见了人影向前走动时,和地面摩擦所产生的,响亮的脚步声。为了不被发现,她捂住嘴巴并在脑海中做着一切不好的设想。渐渐向鱼塘逼近的那个人不是流浪汉,是个喝多了酒的醉鬼,抑或找不到家的神经病。
要不是马路上明亮的灯光,这个坐落在洼地里的鱼塘,几乎全部隐匿在了黑暗之中。但在鱼儿的世界里,黑暗就像一道能把它们和危险隔开的壁垒,可以暂时不用顾及自身的安全,尽情的跳跃,嬉戏,甚至还能唱一些单细胞生物才懂的歌曲。
鱼塘里时不时就会发出一阵扑嗵扑嗵的声响,那是生命的血液流淌在鱼那柔软的躯体里,所表达的一种简单的欢悦。
做一条鱼真好啊!它们可以成群结队,也可以孑然一身。它们不会因为恋爱烦恼,也能在没有希望之光的深水里静静的活到地老天荒。
为什么我不是一条鱼呢?蓝蓝正这么想着,那个人影像可怕的魔鬼,一刹那就到了堤岸下的水沟边,她有点害怕的扭头望着近在咫尺的火星,连气都不敢出了。
她的心正在一点一点收缩,冷汗正从额头往外冒。突然,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哎哟惨叫了一声,紧接着就传来有人跌倒在水渠里的扑嗵声,不到一秒,那微弱的光点便消失了。
蓝蓝打开手机,凭借微弱的光亮爬下鱼塘,看到是个人就说:“你,你没事吧?”然后伸出手把他从水渠里扶了起来。那人说:“呃!真是糟糕!我,我没事,谢谢你!”他的身上正滴溜着水草味的脏泥水。
听他说话的声音年纪似乎不大,蓝蓝如此猜想着捂住鼻子说:“不用谢,天都黑了你来这里干什么呀?赶紧回家去吧。”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太危险了,好些小流氓趁天黑,把小女生骗到这种地方先奸后杀的事情时有发生,因此她得赶紧离开这里。
男孩见她转身要走急忙说:“嗨!等一下,我来这里找你呀。嗨!等一下嘛,我跟你一起走。”他的声音干净,深沉,一点都不沙哑。蓝蓝猜想,他或许还是个不知道怎么**的小处男。产生这样的想法连她自己都觉得吃惊和害羞,说心里话,她也想知道男孩和女孩之间**是什么感觉,但她不是一个随便的女孩,自己不喜欢的,绝不会以身相许。
如此想着,她就顺着菜地里的小路小心的往前走,男孩像尾巴一样紧随其后囔叫着:“嗨!你别走那么快嘛!等等我啊。”她停下脚步问:“我又不认识你,你跟着我干嘛?”她的语气严肃而冰冷,这冰冷让还很闷热的傍晚瞬间充斥着一股寒气。
她的冷漠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实在让人难以靠近。但大部分男生天生脸皮厚,当他对一个女生产生好感的时候,他才不在乎她是什么态度,勇敢进攻才是让她那“坚固的阵地”土崩瓦解,最终沦陷的主要因素。就算他只谈过一次恋爱,可他自认为追女生的手段非常高明。男孩边想边呵呵笑着:“是啊!你又不认识我,那你摸我的手干嘛呀?”虽然看不清她的模样,但凭刚才那一刹那的触碰,他猜想一定是个大美女。
蓝蓝停下脚步没好气的问:“哎!你怎么不讲理呀?我什么时候摸你的手了?”男孩笑嘻嘻的说:“就刚才呀,吃人家豆腐怎么能不承认呢?”他说话的时候故作委屈,并有意用肉麻的话拉近彼此的距离。
蓝蓝说:“你胡说,我没有。我警告你啊,你再跟着我我就不客气了。”她的言不由衷实在是自欺欺人。在这容易让人孤独,思念家乡的异地,在这容易失眠的夜晚,在这危险重重的荒郊,有个男孩说,我来找你啊,即便言语之间带着明显的欺骗,却也让她觉得欢悦,但她不会把这欢悦表现出来让他轻易察觉。
男孩像个尾巴一样跟在她后面边走边说:“我没有胡说,你刚才来这里的时候,我在马路边朋友的店铺里买烟看到你了。”为了取悦她,他不惜说慌。蓝蓝从他说话时扑朔迷离的眼神里揪住了这谎言的尾巴,于是撇了撇嘴:“鬼才信你呢。”这种毫不在乎彼此感受的谈话,使他们看上去就像认识了许多年的好友。
两人就这样一边争执一边往前走,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热烘烘的马路上,男孩一个大跨步横在她面前说:“我对天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此时,借着明亮的路灯,他们才把彼此认认真真看了个清楚。
蓝蓝原以为,男孩是个扎着辫子的非主流,可没想到,他竟留着板寸,这种发型使他看上去有些老气,就连那原本年轻的脸上也增添了一抹掩饰不住的老成。她捂着嘴嘻嘻一笑,小声嘀咕:“真难看!”男孩似乎没听见,只顾拉扯皱巴巴的衣服。
他的额头饱满冷峻,两道浓眉如同毛笔写成的一字横在那双深邃,透亮的眼睛上。挺直的鼻子就像一座山岭把那双无论谁看一眼都会被深深吸引的眼睛给隔开了。嘴唇薄厚适中,笑起来会平添些许女生的妩媚。不太尖的下巴使整张脸显得有点圆,可那硬朗的线条却恰到好处的把他的俊美给突显了出来,总之,他的轮廓很容易让蓝蓝想到一个红运当头的天王巨星。
白色t恤和两侧有白色条纹的深蓝色运动裤穿在他身上,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就连脚上那双只有农村人,或者和尚才穿的黑色方口布鞋,穿在他脚上却一点都不老土。
他有点像光头强,但比光头强要帅几千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