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晨,妈妈刚去上班不久,莫言就出去了,这前所未有的积极让莫莉和爸爸有些后怕。他们走后,莫莉也上班去了,心情不太好的爸爸只好带着破脸盆,气管子,几个自行车里外轮胎,以及其它自行车新配件来到离水岸新街不远的小巷。
新街和老街成东西走向,中间夹着一溜新落成的商贸大楼和住宅楼,以及即将要拆除的老房子。
老房子有的只有一层,有的三四层高,人字形的屋顶上覆盖着青灰色的瓦片,瓦片的缝隙里生着狗尾巴草,松塔般的植物,还有花斑一样的苔藓和别的杂草。老街的房子和青石铺成的地面都带着一股岁月的沧桑和古韵绰绰的质感。
挑着担子吆喝的货郎,骑着老自行车收头发的小贩,踩着缝纫机专门缝破衣裳的裁缝,古老得可以追溯到一百多年前的照相馆,理发店,药店,饭馆还有挂着大红灯笼的妓院……。新街和老街就像两条时光隧道,从新街来到老街就像回到了遥远的过去,而从老街来到新街就像穿越到文明的现在。
莫言喜欢新街的繁荣与时尚,但更喜爱老街的守旧与落后。他的锅炉放在老街上简直就是相得益彰,合适极了。老街的人流并不比新街少多少,同样存在着安全隐患,但为了能挣更多的钱,他只能放弃昨天炸爆米花的地方,选择这里。
这么帅的男人当街炸爆米花叫卖折实新鲜。莫言坐在小板凳上,生好火拉开阵仗,不一会儿,男女老少各色人等都围了过来。
这些围观的人中有很多是整天坐在办公室里害怕见太阳的漂亮女孩,一看见莫言那张精致,端正的脸就都争着要买他的爆米花。莫言实在有些忙不过来,但又不知道找谁帮忙,一时有些手忙脚乱,慌里慌张。
有的女孩处于爱慕和心疼,竟然主动要求给他帮忙,莫言害怕把她们漂亮的脸蛋和衣服弄脏,就婉言谢绝了。女孩们有点尴尬,于是买一些爆米花站在人群里相互议论着,说他穿着一身的名牌衣服竟然干这种行当真是个奇葩。还说他看上去不缺钱,随便找份工作都比这轻松,何苦呢。
这时候,蓝蓝正好来到老街帮同事买早点,看见那些人里三层外三层围成个大圈就挤进去看热闹,当她看到莫言时一下子傻了眼。这几天他没有去上网,也不去找她玩,原来是在干这个。
莫言的生意很好,好得每炸一锅爆米花就会遭到哄抢,这本来是件好事,但蓝蓝觉得他完全可以不至于这么狼狈,他是那么聪明,出众,完全可以从事别的工作。她在人群里站了许久,莫言只顾忙碌也没有注意到她,她很想上前打个招呼,或者帮帮忙,但不知道为什么,双脚像被胶水粘在地上挪都挪不动。
回到专柜后,蓝蓝的内心一直惴惴不安,五味杂陈,就连打扫卫生的时候也是懒懒的,缺乏气力,并且一整天都是这个样子。
这漫长的一天似乎瞬间就被她的胡思乱给消磨掉了。
转眼到了四点,下班之后,她没有急着回宿舍换衣裳,而是买了两杯珍珠奶茶直接来到老街。街上人来攘往却不见莫言人影,他呆过的地方只留下一小堆柴灰和碎得拾不起来的爆米花碎屑。
回到宿舍之后,打他电话一直没有接听,发的短信到天黑都没有回。可她并没有因为被忽略而难过,有事做总比游手好闲强,不怕吃苦对于男人来说无疑是件好事,别的不说至少可以磨砺意志。如此想过之后,她的心情好了很多,就连室友杂七杂八的吵闹也显得那么欢悦热闹。
莫言是三点左右回家的,洗完澡之后睡了一小会,就赶紧起来做饭。饭菜准备妥当,时间还很充裕,于是就把包里的钱掏出来整理好,用皮筋扎住藏到隐蔽的地方。
只不过两天时间,把买锅炉的钱除外,他还赚了三百多块。如果以后都按这种势头稳定发展下去,可就太好了!虽然辛苦,可总比一天到晚在工厂里上班好的多。
让他奇怪的是,以前总想跑到网吧打游戏,现在就算有时间也懒得去网吧,战友说他要是再不上线就把他剔除。剔就剔吧,既费钱又劳神的破游戏不打也罢,反正能打发时间的消遣多的是,比如夜晚,牵着蓝蓝到公园的林荫小路上散步,或者抱着她坐在石椅上发发呆什么的。
苍白的明月宛如缺了一半的玉盘斜斜的悬在房顶上,似乎只要抬起手就可以把它给摘下来。夜晚天气稍微凉快了些,莫言换了身休闲装,对着镜子端详了一会便锁上门踩着满地的树影往蓝蓝的宿舍走。
走到一家已经打烊的饭馆门口,借着昏黄的灯光远远望见前面的榕树下坐着一个人,那人勾着脖子瞅着地面,两指间夹着根香烟,火星子正一闪一闪。
爸爸!有点吃惊的莫言走上前蹲在他身旁:“爸,你怎么啦?干嘛坐在这里不回家呀?”他这才抬起头唉声叹气的说:“唉!别提了,修自行车的那些工具,配件都被城管给没收了,说不许在那里摆摊影响市容。”
莫言没想到他会这么倒霉,愣了一会才把手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没收了你怎么不去要回来呢?城管在哪?我跟你去找他们算账。”爸爸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收了哪还能要回来?我买了几包好烟,他们厚着脸皮收了不说,还不把那些家什还我,说没罚款已经很宽容了,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莫言痛恨仗势欺人的人,听他说完,怒火噌的一下就窜到嗓子眼上:“这帮臭不要脸的!走,找他们去,光天化日抢劫呀,真是无法无天了。”小时候村子里就有很多这样的人,只要想起来,他就恨得牙痒痒。
随着年龄的增长,爸爸变得更加胆小怕事,忍气吞声。因此,莫言说完,他坚决不去,因为他知道就算去找他们也只会碰一鼻子灰。莫言说:“爸,既然这样,那就别难过了,回家吧。”看他这么沮丧,他也不打算去找蓝蓝了,打个电话和她说了几句肉麻的情话,就跟着他一起往回走。
回到家后,爸爸把整件事情都告诉了妈妈,结果免不了被她臭骂一顿。莫言一边劝阻一边在心中酝酿着如何对那些城管实施报复。
准备睡觉的时候,爸爸试着问:“冰冰,要不你去找份工作上班,我来炸爆米花怎么样?”莫言想也不想就说:“反正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要不咱俩一起炸爆米花吧。”爸爸便欣然同意了。
第二天一大早,莫言和爸爸刚到街上不久,腰间系着皮带,皮带里别着根警棍的城管,便背着双手神气十足的在街道上走来走,看见推着三轮车卖水果的就上前拦住他们,表情严肃的说,谁让你们到这里卖水果的,影响正常生活秩序知道吗。然后便摘颗荔枝放到嘴里,说说吧,是交罚款,还是把你们的车子和水果一起拉走呀。摊贩们为了生计只好交一些罚款,然后赶紧把车子推走。
城管的皮卡车在街上慢悠悠的溜达着,上面坐着几个同伙,看见胡乱摆摊的,立即跳下车把东西全部没收,摊贩要是态度不好和他们顶撞,搞不好人都被带走了。
爸爸看见他们就像老鼠见了猫缩着脖子直往后退:“你看,你看他们又来了,咱们赶紧收摊吧。”说着就开始遣散等着买爆米花的人们,“哎,不卖了,不卖了哈,大家伙赶紧散了吧,我们要回家吃饭去了。”听他这么说大家都各自散了。
望着他手指的方向,莫言一脸的愤怒与仇视:“走什么走?他们来的正好,我正想找他们算账呢。爸,你先别收摊,继续卖咱们的爆米花。”说着气势汹汹的站起来瞪着那些穿着制服的城管。
爸爸见情况不妙赶紧抢了他手里的烧火铁棍大声呵斥:“你给我坐下,少去招惹那些人听见没?”说着赶紧用黑漆漆的蛇皮袋子把锅炉和火炉盖住。莫言也知道那些人惹不起,只好攥紧拳头坐下。
这时,刘军提着早点站在对面的理发店门口不知在给谁打电话,整个人像弥勒佛一样笑眯眯的。一看见他莫言就站起来挥了挥手,谁知那家伙没有看见,反而朝巷子走去。
莫言急忙冲到理发店门口在他背上拍了一下:“没看见我给你招手呀?嗨,给我买的吧,我正好饿着呢。”刘军这才转过身瞪大双眼看着他:“咦!你怎么在这里?”莫言抢过早点脸上没有一点笑意:“因为这里人多啊,看见那几个王八了吗?”然后给嘴里塞了个包子瞅着城管抬了抬下巴。
刘军这才迅速把人群扫视了一眼:“王八?哪有王八?”
莫言戳戳他的肚子盯着那几个气焰嚣张的城管:“眼睛长屁股上啦?那不是嘛,走,一起去练练拳脚。”说着来到爸爸面前,“是那个后脑勺上长了一大砣肉的胖子收的吗?”
爸爸很肯定的点了点头,后来又摇了摇头。莫言知道他怕他惹事故意否定,于是跑到旁边的儿童玩具店里买了一支弹弓,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干绷绷的玉米对准胖子的脑袋,把弹性很好的皮筋拉到最大限度,然后迅速松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