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时空大楼时,太阳正好落到西边,整座装饰过度的镇子都笼在夕阳里,一幅华丽的油画。
璐海本来已经习惯,她天天追捕犯人的时候,都要从这些分不清是建筑还是巨型珠宝的东西上飞过。
她知道镇子上的人是以什么样的态度过日子。
可是当璐海一脚踏上街面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吸了口气。
脚下踏着的一层透明玻璃之下,堆着满满的金币。
而镇子上所有的街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全部变成了这个样子。
璐海想了半天,才勉强在看到的通知里想起银行发布的消息。
街道变成这样,是因为存在银行里的钱放不下了,因此扩开了街道作为储藏金币的所在。
原先都在天上飞,以为这些金光又是哪家无聊用金子做装饰,现在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璐海强迫自己习惯。然而路灯偏偏要和她作对似的,每往前走一步,周遭的灯就亮起来,将金币照得闪闪发光,逼迫她眯起眼睛。
每走一步,她都更深刻地认识到,这是在永生镇,一座物欲横流,纸醉金迷的城镇。
在这个名为“永生”的小镇上,钻石被用来点缀在地毯上,水晶镶嵌在街角的长椅里,珍珠是门口的风铃,银子铸成了门把手,绸缎被当成抹布,玉石堆砌成的窗棂几乎每一家都有。
镇子上垃圾箱里的东西很多都是没吃完就倒掉的食物,红酒好像血一样浸透了路面。
璐海看着脚下这条铺满了金币的路,看到这条路在未来还将无限蔓延开去。
如同这个镇子仿佛永远不会有尽头一样。
它总能生出更多的街道,容纳更多的时间管理者,让他们建造更多的房屋,随心所欲装修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那些从时空局里退休的管理者,有些成了镇子上的商人,把人间的那一套全部搬来永生镇,餐饮玩乐一应俱全。
璐海看着商业街上被霓虹灯包绕的招牌,仿佛在看一个光怪陆离的人间。
不过,如此繁华的地方,还不是最中心的所在地。
全镇的中心是璐海身后那个渐行渐远的时空大楼。
它是镇子上最高的建筑物,没有人说得清它到底有几层楼。因为电梯最高只到三十层,但这栋大楼直冲云霄,楼顶常年被掩盖在云层里。
在这里面,生活着时空局的各类工作人员,并且他们工作生活都在这栋大楼里,除非有特殊任务,否则从未看见他们从里头出来过。
围绕时空大楼展开的一圈,就是商业区,这个区域永远在往外扩大,侵占到的住宅楼渐渐往后移去,而镇子也因此在不断地向外延伸。
而随着近年来,镇子上快递公司和外卖公司的崛起,大家为了能有一个能说得出来的地理位置,就给自己所在的地方简单划分了区域。原本是说地理位置,东北区西南区东南区之类的,如今统统改了名。
东区和西区,改叫了水晶区和白银区;西北区和东北区,成了美玉区和黄金区;西南区和东南区,则是玛瑙区和珍珠区。区里的人再在自家别墅前贴上门牌号,以便让自己的位置更为精确。
璐海接到通知的那一天,看着这些陌生的地名,觉得还不如以前叫东南区来得好听。
她的家在珍珠区251号。
一栋夹在各类豪华别墅里面的,灰蒙蒙的小楼。
这屋子一度成为珍珠区的标志,代表贫困的标志。
管理者们谈论到珍珠区,就不可避免地谈论到璐海,谈论到她的房子,然后爆发出一阵嘲笑声。这让居住在珍珠区的人脸上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但惧怕于她的灵力,没有谁敢站出来叫她把房子好好装修一番。
璐海不缺钱,但她不喜欢镇子上这股风气。
房子就是用来住的,至于它长什么样,她不关心。
工作人员看着她走过草坪中间的小路,来到大门前,掏出钥匙打开。
屋子里黑洞洞的,璐海站在门边上,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两个工作人员摇了摇头,随后从口袋里掏出发射机,对准璐海的小楼发射出至少十枚的结界石。
它们像星星一样点缀在璐海的楼房上,彼此之间有电流流通,互相构成了一个庞大的网,用来控制落入网中的猎物——璐海。
“在最终判决没有下来之前,你不能踏出家门一步。”
璐海点头表示明白,在他们的目光中将大门关上,然后打开客厅的灯,站在落地窗前目送这两个工作人员走远。
审判司下达最终判决的时间,从来没有超过一个星期的。璐海走到厨房,打开冰箱,为自己的生活习性感到庆幸。
她平日里并不怎么出去逛街,所以每次去超市买东西,就会带回很多的生活用品和食物囤起来。
现下的量,足够应付一个星期。
正在思索晚餐的璐海,没留意到窗外的动静。等她直起腰关上冰箱门的时候,才发现窗外站了一个老人,干瘦的身影拼命朝她挥舞着手臂。
见她终于抬起头望向自己,老人显然很激动,马上就要跑过来和她说话,但是墙壁上流窜过的蓝色电流,让他前进的脚步不得不停在那里。
“璐海,”老人小声问道,“你究竟犯了什么事?”
“没什么,书成爷爷。”
工作上的事情,璐海一向很少与别人说起,纵使这位书成爷爷已经与她做了大概几十年的邻居,有些话,她也是不准备和他讲的。
“是不是被陷害了?”老人并不打算就这么轻易地让这个话题过去,“镇子上的人都对你又恨又怕,我早和你说过,行事要圆滑一些,你就是不肯听。”
璐海打开罐头,从里面挖出一勺酱放到锅里,等它融化了才说:“我只是在行使我的职责。”
“璐海——”
“书成爷爷,这次任务确实是我大意了。”
老人似乎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出任务一向敏捷又谨慎,怎么会——”
“书成爷爷,这结界石除了结阵,还有监视的功能,您在这里待太久的话,也会被纳入危险名单的,”璐海将面条从锅里捞起来放进盘子里,“等结果吧。”
这一句,却不知是对谁说了。
老人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我一个退了休离了职的时间管理者,已经没了特殊能力,又出不去这小镇,也不经商,除了在家坐吃等死,我还能干出什么事来。”
“您不能干出什么事来,保不齐他们不会对您做出什么事来。我自己的事情,我心里有数。”
其实她心里并没有多少打算,但是怎么办呢,总不能拖累这个镇子上唯一待她好的老人家。
“璐海,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这几颗幻梦糖果,你拿去,”老人从口袋里掏出几粒彩纸包装的糖果,叫璐海打开窗户,他好丢进去,“超市里卖断了货,还好我提前买了许多。”
璐海望着他丢进来的糖果,不知该用什么语气回答他,她知道这糖果对于总是失眠的人来说,有多珍贵。